“诶，贺天不在吗？”
咖啡馆的隔间中，郑午和林玉摆好贺天留下的通讯设备，全息投影被即刻激活，里面传出了柯蕾雅充满元气的声音。
“他现在还有点虚弱，而且诺亚的半魂刚醒，两个贺天全成病秧子可不行，所以今天先专心恢复魂力，不过来参会了。”
“上次事态紧急也没叫你，怎么样，星峰那还住的惯吗？”
林玉发出了姐姐对妹妹式的关心。
“没事，说是软禁，她在阿尔泰阁下那简直不要太舒心，各种典籍目不暇接，前天晚上还见了歌峰峰主迪莉娅女士，同样对她关怀有加，我都开始有点羡慕了。”
听到柯蕾雅话里藏醋，郑午和林玉相视一笑，这小姑娘前段时间还说半魂的日子过得不好，现在看到她似游龙归海、又发出酸溜溜的感言，典型的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悬浮。
“林姐，你别乐！知不知道爱丽丝那傻丫头天天往郑大哥身上贴！我提醒半魂她都懒得管，现在满脑子都是观星秘籍，气死了。”
“嗯，倒也……不是不知道？”
林玉冲郑午眨眨眼，还打小报告呢，当事人就坐在旁边，你作何解释。
郑午对此也只能两手一摊肩膀一耸，决定打一招乾坤大挪移，体现出渣男的无辜。
“那是你乔治大哥，别污蔑我啊，我天天跟你林姐在一起，下班就过来，哪有空和别的女人贴，有贺天作证呢。”
有时候郑午也搞不清楚，心里对林玉是个什么样的定位，但总归称不上讨厌。
对比其他人来说，和社团几人的相处更能给予郑午一种生活的真实感，这是毋庸置疑的，也是他乐于见到的。
他的视线终究还是回不到脚踏实地的平凡生活，但那样也好，他已经与自己和解了，拥有郑午记忆的他是以死亡作为养分诞生的新芽，多少会带点曾经的元素，这不影响自己走得更远。
“我拜托乔治给她捎过去一套蓝星的星域概况图，你抽空也可以跟半魂一起观测一下，在沟通星辰阵列力量源这方面你们确实天赋异鼎，我和乔治拍马都赶不上。”
“观测蓝星的星际阵列图？”
柯蕾雅的投影看着郑午一通乱瞪，却是林玉替郑午给了回答。
“嗯，蓝星的，目前只是有可能，你郑哥也不敢妄下结论。”
“我这样给你解释吧”，郑午在座子上扭了扭，活动了一下腰，正襟危坐说道，“如果你什么也感受不到，说明蓝星是个未知星域的星球，我们连距离也无法确定。”
“如果能沟通阵列却获取不到能量，那说明蓝星在与战略缓冲带相关的另一个阵列里，极有可能是某位大能留下的后手。”
“大，大能？”
他隐约产生了少女出现蚊香眼的错觉。
“而如果你既能沟通阵列，又能从中汲取能量的话……”
柯蕾雅咽了口唾沫：“那样的话？”
“——就说明我们这颗蓝星、本身与诺亚相隔不远，并且与一个庞大的星际组织相关，我们此刻就有了更多的余裕去处理诺亚事项。”
他看着全息投影中的女孩握拳晃了晃手腕，面带微笑：
“而不管结果如何，这都是你这个天才观星师才能帮助的事，两个世界会因此产生巨大的偏移。”
“我怎么感觉你在搭讪艺术我？”
“怎么可能，你去问问半魂愿不愿意做，乔治可能会骗你，你郑大哥绝对不会。”
“好吧，看在魂修秘籍的份上，我勉为其难的相信你。”
柯蕾雅像只偷果子的小松鼠一样谨慎，鬼灵精怪的眸子在眼眶转来转去，一会儿看向郑午，一会儿看向林玉。
“不过我觉得你们之间的气氛不像之前那么僵了，难道是有什么重大突破？”
“没有吧”，郑午不动声色，“小孩子家别天天这么八卦，赶紧做你的功课去，小心你严厉的议员父亲给你点颜色瞧瞧！”
“哈，他巴不得我网上多聊聊呢，老说我一天也不出门，迟早变成不谙世事的老太太，你听听，哪有当爹的这么说宝贝女儿的！”
对此两人不好做评价，其实也不怪柯蕾雅，他们这种特殊人群，神魂天生就在魂渊中多一份魂力，导致精力充沛体魄相对健康不说，很难和其他人获得共同语言，女孩已经不算年龄小了，功课又没落下，议员父亲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
但柯蕾雅这份敏锐确实值得称赞，郑午估计她对于气氛的特殊意识极有可能是遗传了家庭基因。
这可能是近几次谈话中氛围最轻松的一次了，林玉也简单地嘱咐了几句，暂且关闭设备和柯蕾雅告别。
“有这么明显吗？”
“有吧。”
郑午又不是笨蛋，他能感受到两人虽然关系上和之前一样，态度上在之后的交流里缓和平滑了不少。
“有时候感觉你也挺没情商的，虽然凭智慧就看出了我心态的问题，但对于连柯蕾雅都能注意到的气氛、反而浑然不知。”
早已起身站起的他、拿手掌呼噜呼噜地扶了两下林玉头顶，柔顺的秀发落入指尖，正感慨保养的真不错时，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双眼圆睁大惊失色。
“你……你这老古董知不知道？随便摸同龄女性头顶是超级减分项？”
“啊？有这事？我修了几百年的仙，我懂个屁啊，那……抱歉？您多海涵？”
林玉觉得自己是得承认情商差点，这和五公主身居高位、自己是个单亲家庭脱不开关系，不然凭自己的条件也不可能现在都没谈过对象，但像郑午这种就更少见了，说自己没情商纯粹是五十步笑百步。
不过自从这两天他脱离了那种高人境界的保护色后，相处起来确实不像原来那样隔着一层窗纱，偶尔心血来潮、郑午还会给她讲两个泛银河系宇宙联盟时期的趣事，让她对那段遥远的过去、增添了一抹仿佛近在咫尺的认知。
着眼看向这个饱经风霜却从起点回炉重造的老古董，她感官中的男人已经和初识记忆里的天差地别，不是说前段时间相亲见面、而是从那个遥远的午后，郑午背着小书包走进教室的那刻起。
一个回炉重造二十多年的艺术品，出炉后居然是原先的仿制，那未免太过辛酸。而郑午想通的那一刻起，整个人仿佛重获新生，放平心态开始在时光中雕刻属于自己的故事，里面有她林玉的一份功劳吗？
当然是有的——所以她是有一分自豪在内的。
这是一些很怪异的感情，却出人意料、融洽地混合在两人的相处中，林玉也并不讨厌。
“最近和我们说的秘密越来越多，感觉你现在也不是很在意那些往事了，要是哪日贺天主动问起，你打算怎么办？”
郑午略一沉吟，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拐弯抹角是他遗留的老毛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在改正的过程中好像不太理想：
“你知道吗，祖师传下的道法中，无一句直言使人向善，却多次提及心存‘谦逊’。”
“在他的理念中，要做到谦逊很难，但也非常简单……只要人审视现在、能够知晓自己掌握的资源从何而来，回顾过去、能够理清是什么塑造了自己的性格，那他自然而然就获得了谦逊，有了谦逊的人也就知道了善良的底线。”
“在我原先的认识里，这是一种有关谦逊的悟道，人在成长到某个阶段，会突然就明了自己的本真，获得名为‘谦逊’的真意，从而得以从根源上抵抗星际格式化的危害，这是祖师从军中箴言出发，求得的最终结果。”
“现在想来其实是不对的，祖师想传达的可能更多是‘行于道中’，在不同的阶段去审视和回顾，让谦逊陪伴‘人’这一概念左右，他的理念是箴言的延续，而不是终点。”
“我们都落入思维陷阱了，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也没有真理永远伫立于时间尽头，只有变化的正确和陪伴的谦逊，让文明得以持续前进。”
“所以我仍然坚持先不和贺天道明全部秘密，但他如果觉得时间到了、主动问起，我也不吝啬于解答他的疑惑，因为我认为的正确只是暂时的，甚至不是他和蓝星的正确。”
林玉听得一阵头大。
“又是一通道理，那就随你吧，老古董真该改改长篇大论的毛病了，你总不会上班还给客户讲道理吧？”
“是呗……要不上次我为什么被领导批评呢。”
作为一个承接金融板块的平台公司员工，他也清楚得很，客户都是些看中利益的人，讲再多道理不去讲效益，就像进了养殖场给人看智慧停车一样荒唐。
但换句话说，这二十多年的所见所闻都是他的宝物，是身处寰宇之巅的那个郑午没有机缘和认知能去感受的，那个天才一辈子也想象不到，居然有人会因为自己讲道理被上司批评。
所以说、祖师真的厉害，一气化三清的道法真灵不落轮回，各成独立个体，享有不同缘法，又相辅相成互助道途，确实称得上一句尊者绝学。
他这轮回二分的魂只能算是学了个皮毛。
由此他也不得不产生联想——对蓝星和诺亚的这几人而言，天命二分，一魂双体究竟意味着什么？
祖师已证不朽道果，传承遍及寰宇，有没有可能某位散修机缘巧合之下感悟道法，分魂而寻破局之法呢？
这是极有可能的，他让柯蕾雅去做观星测试也是基于这个出发点，如果真的蓝星星域也被布置了整列，那这一切是修士布置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了，只是仍然解释不了几个问题：
比如一魂双体的为何是他们三人，这些布置是为了什么？蓝星同为人类文明一脉，超凡能量是真的一点没有，连修魂都如此艰难，泛银河系宇宙联盟的辖区真的有这样的星域吗？
此刻的郑午并不能得出答案，但是他很享受这种行在混沌中的感觉，有目标待自己达成，有疑问等自己解答，有难点需自己突破，有同伴与自己同行，这远比坐在星舰里感悟道法，日复一日地提升修为有趣太多了。
林玉感觉得没错，他现在是真的很年轻，对很多事都充满了期待。
比如柯蕾雅会带给他什么样的结果。
“老古董，做一下面部管理，你这一笑好像个大反派。”
“嗯……我不是吗？”
郑午摸摸脸颊，他记得画本小说里，给这种整天想着一些古怪道法，为了达成目的不惜把一个世界拉下水的人、都会被冠以邪修的名头，连这个世界最有实权的家系之一、贺家的嫡子都要被自己带坏了，一股脑想着领蓝星冲锋诺亚，先不说是不是天方夜谭，这样的自己好像和正派人士挂不上号吧？
林玉盯了郑午的脸有一会，然后噗嗤一笑，她站起身来晃着飘逸的马尾走至门前，伸手一拍核检器，激光瞬间完成了检测，隔间的房门在无声的滑动中被打开。
暖色调的灯光滑入室内，木质的装横，慢行的店员，舒缓的音乐，还有沉浸在个人世界或轻声细语交流的顾客们。
咖啡馆内的氛围顷刻间蔓延到了隔间里。
林玉敲敲门框，转过身摇着小手提醒他道：
“走，郑午小朋友，今天请你喝杯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