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份神仙工作。陈忆淼每天早上 7点起床，洗漱完毕后会去楼下食堂吃早饭。然后，他会独自打开 IGEN车间的门，在电脑前坐下，拿出高中课本看一会儿。就这样，他一直混到中午去吃午饭，吃完后回宿舍睡午觉。下午则重复上午的活动。这样的生活，他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陈忆淼仍旧计划着明年参加高考，而且他觉得这一次应该不单单能够考上二本了。在上一世，英语拖了他的后腿，然而后来在大学时期他顺利通过了四六级考试。刚毕业投入工作时，由于学习西诺机的需要，他也在英语学习方面下了极大的功夫。如今再去看高中课本，对他而言简直如同轻松玩耍一般。
数学和理综虽感觉稍显生疏，但时间尚且充裕，慢慢来即可，毕竟曾经学习过，总会重新熟悉起来的。
这样悠闲的日子过得时间长了，陈忆淼就闲的有些变态了。
他进公司一个星期了，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给他安排一个工作，厂长也不知道你是干嘛的，人事也不知道你是干嘛的。为了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干啥的，下午吃完晚饭后，他趁着公司领导在厂门口的士多店开吹牛会的机会，凑了过去。
这个吹水会的级别相当的高端了，参加会议的有总经理郑涛，生产部长也就是厂长雷王峰，一车间主任张磊，二车间主任吴琦，和不知道具体干什么的员工——陈忆淼。
北方人可能不是很明白吹水是什么意思，简单点说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没有正式的话题，纯粹瞎扯淡。一般情况下，还伴随着啤酒、花生，有条件的话最好是一桌小烧烤。
在与他们闲聊的过程中，陈忆淼了解了公司的基本情况。公司的主营业务是生产电话充值卡，年产量数亿张，产值过亿。公司部门众多，有市场部、销售部、设计部、生产部、人事部、技术部、财务部等，组织架构完备。生产部的部长又被称为厂长，他手下有两位得力干将，分别是一车间主任和二车间主任。一车间负责前期的制卡工作，二车间则负责在卡上喷上序号、条码和密码，直到完成包装出货。
公司的大老板叫郑滨，就是那天招陈忆淼进来的女人。她产业众多，平时不在这边办公，实际负责日常管理的是她的弟弟——总经理郑涛。
虽然被称为总经理，但实际上由于主要业务都是大老板通过私人关系找来的，所以除了生产部，其他部门几乎都只是有个框架而已，小猫三两只，无论人和事基本上都没什么管理空间。
不过郑涛这人身上既没有什么纨绔气，也不像人们印象中那种“大老板那个没用的弟弟”，反而是一副三十多岁满脸胡茬，稍微有点邋遢，但又让人很有亲切感的形象。
陈忆淼这情况他倒还真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见他往嘴里丢进一颗花生米，嚼了嚼，再对着酒瓶吹了口老青岛啤酒，咧嘴笑笑：“我们这里本来都是做PVC卡的，老板前不久找来了通联那边的纸卡充值业务，以后每年至少要做上亿张纸卡，所以她很快的就拍板买了这个机器，专门用来生产纸卡的，你现在看起来闲，到时候通联的单来了，你就有得忙了。”
接着，他跟厂长雷王峰碰了碰酒瓶，说道：“一亿张卡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做吧。趁着现在有时间，你先给他组织个团队，让他简单培训一下，到时候订单来了，只用指挥别人做事就行了。他可是老板专门招来做管理的，每个月的薪水好像不比你低吧。”
雷王峰点点头，回答道：“我回头就安排几个人过去培训。”然后转头对他的哼哈二将说：“你们两个也要多跟他沟通一下，到时候还是要相互配合的。”
第二天早班时，厂长带来了 5个男工，安排他们接受培训。这 5个人看起来都在 20岁左右，分别是工人甲、工人乙、工人丙、工人丁和工人蔡兔兔。
之所以最后一个能有名字，是因为他的名字着实太亮眼了。每一个第一次听说的人都会忍不住问他爸妈当时是怎么考虑的。
蔡兔兔一脸无奈：“每个人都有可能碰到不负责任的父母，只是我刚好碰到了。我的名字这么可爱已经够过分了，可偏偏我还是个男的。”
培训很简单，只是教一些基本的操作和注意事项，以及日常的保养和简单的维护。机器故障排除方面，只能先教他们如何进行紧急停机。另外，印刷编码需要用 XML语言对机器进行编程。尽管陈忆淼已经解释过，到时候他会先写好模板，他们使用时只需要修改参数即可，但甲乙丙丁四人看了一眼就强调自己肯定学不会，只有蔡兔兔一个人有尝试一下的欲望。
在培训间隙，陈忆淼问蔡兔兔为什么大家的学习欲望都不高。蔡兔兔谨慎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小声说：“因为大家都只是普工而已，按小时算工资的，学会了就在这里做，学不会继续回原来的岗位做，没差别的。”
“但我看你好像很认真的样子？”陈忆淼问道。
“我只要比他们稍微强一点就行了，到时候你肯定是领导，我比他们强一点，就可以当一个小组长了。”蔡兔兔低声说着。
他接着补充了一句：“在工厂里，即使是再小的官，也会有很多好处的。”
在工厂里，等级观念是很严重的。工作之外的时间，工人基本上只与工人交往，管理人员只与管理人员往来。由于陈忆淼被视为管理人员，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普通工人也许会好奇地远远看他一眼，但很少有人主动跟他打招呼或说话的。
倒是住在隔壁的一车间主任张磊经常没事就跑过来跟他聊天，这货大约30多岁，长得像不那么胖的弥勒佛，见面就笑嘻嘻，一副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据说他在厂里很多年了，老婆也是在厂里找的，他还给陈忆淼传授经验：“她们员工的宿舍没电视嘛，我就叫她们下了班来我这里看电视，然后我看到她屁股大嘛，就天天留她不让走，最后就搞到床上去了。”
陈忆淼最初很惊异这货会跟刚认识的人这么描述自己的老婆，后来逐渐也就习惯了，张磊虽然已经结婚，但是三句话不离女人，而且一聊就是下三路，主打一个粗俗而且简单粗暴。
譬如他现在就在劝陈忆淼：“有没有打算在厂里找一个？厂里这么多女孩子，看上哪个跟我说。”
“没有，我还没打算找女朋友。”陈忆淼本能的有点排斥聊天的进度这么快，就随口找了个理由拒绝。
张磊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说：“我明白了，你是看不上厂妹吧？你们这些大学生都喜欢搞学生妹！”
陈忆淼赶紧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有看不上厂妹，而且我也不是大学生”
张磊嘿嘿一笑，拍了拍陈忆淼的肩膀，说：“就是嘛，你听我的，不管厂妹也好，学生妹也好，什么妹都好，脱光了躺床上都一样。”
“……”陈忆淼心里赞叹好特么直接！
“而且，厂妹还比较听话，你只要把她们搞了后，叫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干什么。”
“听你这么说，你是很有经验咯？”
“那不是废话吗？我老婆就是厂妹嘛。”张磊扬起头，得意的说道。
这个时代，十几岁的工厂女工几乎可以算得上最可怜的一群人了，虽然她们正值花样年华，处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表面上看也确实是一副乐乐呵呵没心没肺的样子，可仔细思索起来，她们好像从来都没被这个世界爱过。
她们大多出生在农村，甚至是山区的农村，出生的那一天起就不被父母待见，父母胡乱给取了一个“大妹”、“二妹”或者“招娣”、“再招”这样草率的名字后，就让她们自己苟且的生长。
从小就要帮着家里干活，有一点好东西先让哥哥或者弟弟们吃，初中毕业了就被家里改大2岁年龄送到大城市去打工，干着疲惫且没有前途的流水线工作，微薄的工资大部分要寄回去供哥哥或弟弟读书或者娶老婆或者干脆仅仅是供家里人过日子。
这样一生都没有被爱过的人，孤身一人在远离家乡的工厂里面，碰到一个长相帅气或者满嘴甜言蜜语的黄毛，她们很难不被骗，被骗的心甘情愿，甚至掏心掏肺。有些人即使知道自己被渣男骗了，只要渣男不赶她走，她还愿意跟着，并相信这就是爱情。
更有些毁三观的剧情，几个女孩一起“供养”一个男友，她们互相之间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仍然维持着这样的畸形关系，甚至互相争风吃醋。
还有的渣男，吃干抹净之后，把女孩骗到会所去卖，拿卖的钱供自己玩乐。
工人甲毫不避讳的表达他的观点：“一支汽水一只B”
“然后带出来做小姐……”
“白P还能赚钱……”
……
虽然工人甲因为样貌丑陋一直没有得手过任何一个妹子，但丝毫不影响他YY得手后的混账操作。
说起来张磊虽然嘴巴比较操蛋，但起码给他生了孩子他还认，娶了人家做老婆。另一个车间主任吴琦就狠了，老婆在家里带孩子，自己又在工厂找了个情人，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也不管，甚至都没跟人提出过把孩子打掉，只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陈忆淼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这特么才是真正的底层啊，一点点温暖都没有，只有赤裸裸的人吃人。蔡兔兔虽然功利心有点重，可是好歹没想着害人，像工人甲这样的人，光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他翻身起床，打开灯，拿出一本高中教材翻看。“这几天有点松懈了，还是要好好读书，周末得去书店买卷子回来，要开始做题了。”“底层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