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中信是姬骅贴身护卫,也是最亲信之人。
秦中信尤善枪槊,武道修为也极为高明。
他和他的师兄白匪石并称西凉双枪,天下闻名。
“启禀王爷,属下已按王爷交代厚赏了秦杨两位嬷嬷的家人。
一月内两位嬷嬷就会相继寿终正寝。
明日开始,茉莉居内也会另有二人逐渐顶替两位嬷嬷的活计。想来王妃也不会计较。”
姬骅淡淡点头,“你师兄可回来了?”
秦中信四十来岁,此时他铁甲覆体肃穆的双眼平静无波。
“师兄来信喜得一女,如今已在回来的路上。”
姬骅升起兴趣,“难道也是今日?”
“比世子早三日。”
“呵呵,你师兄也是妙人。我让人在璟州城给他留的宅子不住,非要去百里外的玳山县山林里独居赏景。
虽无伤大雅但却有些冒险。你们师兄弟有偌大的名声。
若有人存了歹念,你师兄的家人便成了最佳的可乘之机。”
秦中信皱眉:“师妹的武艺修为也绝非泛泛,当能护住自身和师侄的安危才是。不过王爷之言也不可不防,我会提醒师兄和师妹的。”
“你明白就好。等过些时日我打算和你师兄深入天烬山脉,一举除掉欠儿海的水君龙蟾。
你和景齐霄则留守王府。此行时日难计,你们在我回来之前绝不能让王妃和世子有半点损伤。能做到吗?”
秦中信单膝跪地,“属下以性命担保,除非秦中信身死,否则王妃与世子必定安然无恙。”
正如周文海所言,姬凤玄脚踏昆仑而出的事,不管真假都绝不能走漏半点风言风语。
否则整个西凉怕是都再无半点安宁。所以那两个仆妇嬷嬷必须永远闭嘴,如此方能让姬骅和周文海安心谋划其他。
不日之后,西凉的暗子精英倾巢而出,誓要搅动天下风云变幻。
各方同样在等着看西凉应对。
突起的妖庭势大遮天,总要有个头铁的出手称量称量,如此各方才好从容应对。
两虎相争必有死伤,暗处的狐狸们也都想着能捡块肉吃。
天色微明时,姬骅带着白匪石闷声进了烬山脉深处。
二人都是登仙境的强者,一路无阻,直扑坎儿海。
这坎儿海其实是一个硕大湖泊。
不过这湖的东西两头宽大,中间窄小。
而且中间收紧的地方,还有一条高高凸起的天然堤坝露出水面,就好似一道竖切的巨型田坎。
所以才叫了个坎儿海的名字,不过倒也十分贴切。
姬骅和白匪石落脚在凸起的湖边巨石。
白匪石玄甲皂袍,手持银枪。
“王爷,龙蟾是上古遗凶,又有登仙境的修为,还善水中伏杀。我们若不能将他引出水面,恐怕难取它性命。”
姬骅静看水面,“坎儿海的湖水倒还其次,但湖底的淤泥却不知有多深。
那龙蟾尤善在淤泥里遁走,我们确实不便下水。”
白匪石躬身抱拳,“属下明白。请王爷稍候,属下这就引那畜牲出水。”
“我会在岸边等你。”
白匪石领命后,倒提银枪纵身踏水而去。
姬骅留在原地静静看着远去的人影。
姬骅没等多久,湖面便开始起伏激荡,仿佛有巨兽在水底翻腾。
翻涌的浪潮急促的拍击着湖岸青石,激起的水花如暴雨倾盆,打碎沿岸娇花嫩叶无数。
终于一声巨响,一道粗壮矮小的人影从湖底冲天而起,带起一道巨大的银白水柱。
龙蟾杵着一根黑金玄铁棍,棍子的顶端还嵌着一颗洁白如玉的人头骨。
“呱!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你龙蟾爷爷的地盘撒野?”
白匪石一眼不发长枪直取蛙头。
“砰。”
黑金玄铁棍与银枪相击,火花绽放。
“呸,还是个爱偷袭的哑巴。”
“孽畜受死。”白匪石枪刃如雨,枪枪不离龙蟾的大眼珠子。
“爷爷今日就教教你,该怎么跟本大王说话。受死吧你。”
黑金玄铁棍每一棍都势大力沉,打的白匪石闷哼不断。转眼二人已过了百招。
白匪石虽然枪法精妙,可却架不住龙蟾水君天生力大无穷。
何况此时二人还是虚立水面狠斗,下脚之地对白匪石也十分不友好。
所以白匪石其实已经是在步步倒退。
白匪石师从骆驼岭中的雁荡峰。是雁荡峰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
三十五岁的年纪正是最豪气干云的大丈夫。
不想今日却被一只区区癞蛤蟆压着打。
心底郁闷燥心伤肝的很。
“砰!”一条黑影正中白匪石胸口,白匪石应声而飞。直至摔落到岸边灌木丛深处。
“噗!”白匪石杵着枪挣扎起身,随后一口热血染红脚下泥土。
再看他胸前铠甲,早已支离破碎。
龙蟾这一击乃是本能舌头偷袭。可威力而言比之他手中兵器却力道更胜三分。
白匪石真是痛的苦不堪言。
龙蟾得意洋洋的蹬足上岸。“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不想是个银枪软脚虾,只挨一下就趴下了。”
他一身碧色织金宽袖蟒袍,头戴九流玉藻冕旒仿佛人间王侯。
不过龙蟾身量太矮,即使头顶高凸的冕旒,可也刚到此时弯着腰的白匪石肩头,不由得又平添三分好笑。
“今日你跑肯定是跑不了。不如说说你是何人?又为何来你爷爷的坎儿海生事?
说明白了,爷爷就让你死的轻松些。否则爷爷就生吃了你。登仙境的高手,爷爷可许久未尝过了!”
白匪石抓紧时间暗中调息,全力止住狂跳不已的心口。
他不理龙蟾猖狂,寻机一个蹬地便飞速往灌木深处而去。
龙蟾鼓着大眼睛,瘪了下嘴:“让你再跑一盏茶你也跑不掉。”
他说完就立马放足狂追。哪里真肯让白匪石再跑一盏茶。
“呼呼呼!”白匪石气喘吁吁的靠在一颗巨松底下缓歇。
不过三个呼吸后,龙蟾带着一阵尘土也立在了巨松之下。“嘿嘿,怎么不跑了?”
白匪石站直身形:“我杀了你不就不用跑了?”
龙蟾左右探看一番后,笑呵呵的咧着大嘴,“这里是天烬山脉,爷爷更是天庭水君。你能杀的了我?你敢杀我?”
白匪石手中银枪振动莫名,牵引出青白华光绽放。
“本将军这一枪,叫做青华舍身。”
白匪石人随枪走,化作一道青色枪芒,瞬间从龙蟾胸前穿过。
一眨眼后,才在龙蟾身后看到蹲地吐血的白匪石。
之前湖边,他确实伤的不轻。
龙蟾摸摸胸口两个拳头大的空洞,先是惊诧后又可惜:“你这一招是不错。不过可杀不死我。”
“是吗?那你看看这个能杀死你吗?青龙绫,缚。”
原来是姬骅不知何时来到白匪石身边,并将他扶起。
龙蟾被吓得魂飞天外,“青龙绫?你是西凉王府的什么人?”
无怪龙蟾惊慌,实是青龙绫的名声太大,叫此辈龙脉闻风丧胆。
青龙绫在姬骅的役使下,化作一道青金色的龙形光带。
瞬息间就将龙蟾绑成了个,只会倒地惨嚎且只露头的肉虫。
他连反抗奔逃的念头都生不起。
在青龙绫的龙威之下,但凡身怀龙血龙脉者,具无路可逃。
到现在龙蟾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白匪石耍了。
这两人分明是冲着杀自己来的。
这才故意将他引到这远离坎儿海的地方,防的就是他一头扎进湖中泥沼。
若他能钻进泥沼,就算姬骅有青龙绫在手,那也是拿他没办法。
“饶命啊!求大人饶命啊!小妖一向安分守己,无事从不敢跨出天烬山脉一步。小妖敢对天发誓的。”
姬骅面无表情,“近些年西海州的偏远村落,常有水怪野鬼作祟。动辄全村遭殃片瓦不留。
几次都让你逃脱,可你也留下了气息痕迹。本王今日来,便是为我西凉百姓杀个公道。”
龙蟾收了可怜求饶的嘴脸。他知道自己今天怕是在劫难逃。
龙蟾的大眼珠子里只剩恶毒流转。
“原来你就是姬骅?些许山民而已,吃了就吃了!但今日你若杀了我,明日你西凉,必有十万,百万的百姓因你而亡。
妖帝绝不会放过西凉,放过你。姬骅,你也离死不远了。我在下面等你,等你。”
姬骅眼中寒光迸射,“我等他来!不过你是看不见了。”
姬骅右手并指画圆再朝圆心用力一点,“青龙绫,绞杀!”
“啊!痛死爷爷了。姬骅!我在地下等你。我会在地下看着你西凉军民死绝,妻儿尽丧,我看着你!”
青龙绫猛地青金华光闪耀,开始猛烈收缩缠紧。
龙蟾立时被勒的五脏爆破,筋断骨折。
青龙绫越缠越死也越缠越紧,也让他再也维持不住人形。
龙蟾虽然有个龙字,但其实跟龙长的一点都不像。
一阵蓝光消散后,龙蟾就化作了一只水缸大小浑身长满金色龙鳞的大蛤蟆。
“呱,姬骅!妖帝会为我报仇。妖帝一定会为我报仇!。”龙蟾此刻也只剩恐吓。
姬骅充耳不闻。
“呱。我不想死啊!姬骅别杀我,我可以为你效力。呱,我知道帝瑜的真身和命门。求王爷绕我一命。”
生死间看不破便有大恐怖,龙蟾终于真的怕了。
姬骅抽刀在手,干净利落的将呱呱叫的龙蟾一刀削首。
“你若真知道他命门,帝瑜又岂会留你?”
白匪石捂着胸口起身:“王爷,我们还是快走吧!”
“你的伤无碍吧?”
“属下穿有王爷赏赐的玉熊软甲并无大碍。”
姬骅点头,“回王府。”
两人简单收拾一番,立刻踏风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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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承武殿中文武如潮,人声掀天,欢呼恭贺声不绝于耳。
行走匆匆的小厮丫鬟同样脸上带笑。原来今日便是是王府世子的白日宴。
今天起,天下人都该知道西凉王府又有了传承人。
“为王爷贺,为世子贺,为西凉贺!”
韩铁牛高举金樽。殿中宾客同样共举美酒齐声共贺。
姬骅大笑应邀举起金樽:“凤玄尚年幼,以后还要你们这些叔伯辈多庇护提携。姬骅先谢过诸位了。”
“王爷言重。我等愿为世子效犬马之劳,为世子保驾护航至死方休。”
“王爷,属下自认武道不凡愿替世子磨练筋骨武艺。”
“王爷,末将的剑法不输景将军,愿意做世子的持剑之师。”
景齐霄对不输自己的言论不屑一顾。他冷哼一声只当没听见。这些没脸没皮的老军伍他早已看透。
“王爷,末将的幼子正好与世子同年,与世子做伴读正刚好。”
“王爷曾为世子跟属下的女儿定过娃娃亲的。
如今属下的夫人也将临盆,还请王爷不要忘记替世子送来定亲信物。”
周文海冷眼看着这些如同泼皮无赖般的将校郡守一言不发。
敢在姬骅面前大放厥词的人都是祖上有功,手上有权,面上有情的老弟兄。
所以言语间处处透着亲近和豪气,他见怪不怪。
周文海默默饮酒不置可否。
姬骅听了许久同样一笑而过,并不当真。
赢素弦坐在姬骅左侧,她怀中托抱着爱子,右手抽空举起碧玉茶盏。
“如今不便饮酒,便以茶代酒了。儿子是我的,世子却是你们大家的。我能守住自己的儿子,你们能守住世子长成吗?”
秦中信白匪石景齐霄三人起身,带头单膝跪地举杯。
他们的身后则是跪满殿的百官文武。众人齐声立誓,“世子安危便是西凉安危。臣等在此立誓,西凉男儿死绝之前,世子必然毫发无伤。”
赢素弦起身饮尽手中茶,“诸位的厚爱我替凤玄谢过。”
文武众臣尽饮杯酒,“臣等绝不敢负今日誓言,否则必有灭门灾祸临头。”
景齐霄跪在第一排心头有些嘀咕,“我可没说这话!”
姬骅笑盈盈的扫了一眼有些眼神闪烁的景齐霄。“都起来吧。”
“是。”
“昨日从西垚关传来妖庭陈兵的急报。
西垚关紧靠天烬山脉,是西海州西北门户。
也是西凉与妖庭的边界最前沿。
此战天下人都在翘首以望,所以我们绝不能后退半步。
定要将妖庭拒之门外,方能震慑周围的饿狼豺狗。”
“誓死不退!”
“誓死不退!”
“誓死不退!”
姬骅起身抬手压下齐喝,“明日,我会带人赶往西垚关,亲自镇守西关。
你们回到军营驻地后,当勤练兵卒阵法,随时等候本王的军令调遣。
我知道这一战很难,妖庭兵多将广,我们一定会死很多人。
你,我,他都有可能会死。
可是我们不能退。
因为我们的身后是垂暮的爹娘,是稚嫩的儿女,是娇弱的妻妹,是祖宗的坟莹。
还是数不尽的千千万万西凉百姓。
所以这一战我们绝不能输。
人妖自古不两立。妖食人能开灵化智,人猎妖能夺宝修身。
我西凉三州共计三千四百万户百姓,此战若是败了,世上便再也无西凉二字。”
白匪石跪地拱手,“愿为王爷效死。为西凉效死。”
秦中信单膝跪地,“秦中信生在西凉,长在西凉。谁敢妄图毁掉西凉,秦中信虽死必杀。”
唐周贵越众而出后单膝跪在秦中信右侧。“末将早已儿女两全,如今惟愿为西凉战死,为王爷战死!”
韩铁牛扑通跪地,“铁牛也一样。”
姬骅叫起,“你们都是我西凉柱石绝不能轻言生死。
本王要你们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继续守护我们的西凉百姓。”
“属下遵命。愿为西凉流尽最后一滴血。”
春庆元年十二月初五,天大风。西凉王领兵四十万,死守西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