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少女亭亭玉立,在王寒一前方走着。
两人循着月色,一路静默无言。
“到了,小小,我先走了。”王寒一轻轻出声道。
“嗯。”云小小点点头,但她忽然转过身来,用那双清亮似水的眸子盯着王寒一。
少女五官清秀,圆脸如圆月,不很惊艳,却有脱俗之感。
王寒一抱以疑惑的眼神,云小小却始终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纵有两双伶俐嘴,四目相对也胜过千言万语。王寒一摸不清状况,却知道眼前的少女,现在需要的是静如死水般的陪伴。他这样荒诞地想到。
“寒哥,路上小心。”
“放心,我会的。”
云小小转身,王寒一回头。两人一个进了灯火里,一个入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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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某国某界某地某乡,原有四个村庄。一曰东同,一曰西同,一曰南同,一曰北同。传说是古时有四个放牛娃,各寻一方向放牧。向东者,为东牛童;向西者,为西牛童;向南者,为南牛童;向北者,为北牛童。后来落户建屋,渐有人烟,农耕不息,男女交合,尘沙变迁中,便将“牛”字隐去,再后来,又将“童”字谐化为“同”,以示天地荣恩,养育万物而化人。
不过现世只存三村,东同村相传已与北同村合并为一,独留北,西,南三村。历世变化,风霜雨雪,四村本就和睦相处,无甚猜忌,只因遵守古训,心敬先人,故此名留百代。三村实为一村矣。
是日,王寒一等三人携瓜果蔬菜前往西同村的刘家。
“哎,小小,你这是送的啥果子,怎么如此鲜美,我观之如古之仙丹。”李缺左右手各提着一筐瓜果,眼神却飘向云小小的筐子里。
“这可是我亲手在果园里千挑万选,才选出来这么一个灵秀的果子。费了我老大心思呢。”云小小嘴一撇,带着些女儿家的小得意。
李缺眼里垂涎三尺,“小小姐,给我尝一个可好?”
“休想,李缺,这可是要赔礼的果子,一分诚心,马虎不得。”
“切,不给就不给呗,净扯些歪理,您可是上鞋不用锥子——针(真)行。”李缺阴阳怪气道。
“哎~李缺,到底是谁整天说些歪理啊。”
王寒一听着两人的斗嘴,不免露出一丝呆笑。
“你们俩儿,活像一对老夫老妻。”王寒一随口说道。
此言一出,仿佛是某个仙人使了个停时之法,两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察觉到气氛不对,王寒一赶忙打圆场:“对不起,小小,我一时口误……”
只是那云小小的小圆脸早已染了红晕,似笑非笑,真个是青葱少女,心思难猜。
“寒哥,你没搞错吧,我这么一个俊俏的风流才子,云小小怎么能和我……小小,我也不是说你不好,虽然你确实不前凸后翘,该长的肉不长,但你人还蛮不错的……就是苦了孩子。”说完最后一句话,李缺还带着丝上天不公的眼神,看向云小小的胸口。
“云小小,小小,小小,这名字就道破了玄机,莫非冥冥中真有仙灵?”李缺仍旧自顾自地说着轻佻话,丝毫没有发觉身旁已经暴怒的少女。
“李缺!”
“啊,仙灵果真降凡了,母虎成精了!”
“老娘今天非打死你这个登徒子不可,平常说些风流话也就算了,今儿我可饶不了你。”
“啊!”
一旁传来少年令人同情的惨叫,少女狰狞着脸,真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夜叉。
远处两个农人听到叫声,停下农活,讨论道:
“啥声音?”
“好像是个男娃的叫声”
“呀,真凄厉,忒惨咧。”
“现在的娃玩得真花,也晓得龙阳之好。”
“老兄,啥叫“聋痒”之好?”
“哎,就是那个……”
“呀,俺这个粗人不乐意听这个。”
“世界大的很,无所不有啊,俺以前也不知啊。”
两人打趣一阵,整整斗笠,又埋下头,背着太阳,在黑色深沉的土地里挥耙不止。
却说三人打闹嬉戏,转眼便到了刘家。其门前普普通通,只长着几颗老树,枝繁叶茂,参天巨大,是个夏日乘凉的好地方。
三人收了收顽心,就连李缺也正了正衣冠。
轻敲几声门,屋里传来声响:“谁啊?”刘猛正在观摩自己细细培养的瓜,那一日的瓜子瓜孙还没有全被王寒一等人风卷残云完。
门开,刘猛只看见三个一脸堆笑的人,人人手里提着筐,好似面带春风。
“刘兄,久别,久别,俗话说:十日春寒不出门,不知江柳已摇村。如今春寒已去,江柳长盛,正是一个……”李缺滔滔不绝地说道。
“停停停,什么春寒,江柳的,我书读得少,别跟我扯这些文人的矫揉劲儿。有话就说。”刘猛打断了他。
王寒一道:“老刘啊,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我们今日登门贵方,是来赔礼谢罪的。瓜的事是我们有错在先,真可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云小小侧着眼,小声嘀咕道:“寒哥怎么也很李缺一个腔调了。”
刘猛看了看筐子,又看看三人。眉头皱起。
三人登时心里一惊。
随后眉头又舒展开来。“哎呀,头有点痛。我原谅了。”
三人心里一顿骂娘。(云小小可能是骂爹)
“不过,我那瓜实被你们糟蹋了许多,这损失可大者呢,那可都是我的……”刘猛埋怨道。
“不碍事,不碍事,我们赔,刘大哥,你看这个果子如何呢?”云小小从筐子里拿出那枚果子。
那果子红里透白,一看便知之鲜美,不似凡品。
“算了,就这样吧,正好我也可以借此研究些新品种。”
“太好了!”三人一齐欢呼。
“不过……”
“不是,刘老二你太得寸进尺了吧,缺爷我上去就是一个飞脚,把你踹得……”李缺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连王寒一和云小小也有些怒色。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是想说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品相俱佳的瓜果,可分我些以供研究。”
看着三人一头雾水的样子,刘猛笑笑,向三人解释了自己对瓜果的执念,以及前因后果。
听完刘猛的讲述,已是月上梢头,星光点点。这自然是因为其中夹杂了许多刘猛对自己的美化,比如把对读书一窍不通说成是天妒英才,把老父亲曾经恨铁不成钢的辱骂,说成是人中龙凤等等,还略微讲了讲外出游学的刘家大哥。
刘猛把三人送出门外。
“人生难免有误会,此事也算是该着你我结缘。所谓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这汉子忽然拽了些诗句来,让李缺刮目相看。
“这是我大哥吟过的,虽然不知道是啥意思,但感觉用在这里很合适。”刘猛憨厚地笑了笑。
李缺不由得收回自己刚才刮过的目。
“三村本一,皆仰天地之鼻息苟活,无何深仇大怨,自当和睦相处。”王寒一道。
其余三人皆心神一震。刘猛立于门阶之上,忽拱手道:“自当和睦相处。”
云小小眨眨眼,也拱手道:“自当和睦相处。”
“这情形,我若不迎合一个,当是不礼了。”李缺抿着笑,却不是那副轻佻模样。
“自当和睦相处。”
四人相视,忽而大笑。
“谁家的娃入了魔,在外头狂笑哩”有织布的妇人喊道。
四人吓了一跳,如惊弓之鸟匆忙四散而别。
远处有一老汉,隐在黑夜中,默然点头,遥望星汉。忽用手一点,竟引下星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