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小道，安全是安全，可十天半个月也很少遇见人。
即便有，还有不少都带着一大波随从。
所以“吃人”向来是大妖的权力，而即便是大妖通常还有一帮小妖嗷嗷待哺，所以也吃不尽兴。
能够吃人，对于这些妖来说多是一件美事。
众妖被请出了大厅，来到了后院。
院子中，有一个两方的铁笼，最上面搭着一层厚厚的黑布。
山魈吩咐着仆役们，让他们洗锅的洗锅刷碗的刷碗，还有妖怪正在烧一大锅开水。
他打发仆役退下，又差手下拉开黑布，并取来了几把弓箭。
当黑布被揭开，众妖发现笼子中关着两女一男，其中一位女子将另外两人紧紧抱入怀中，还在不断安慰。
看样子，应该是母亲与一对儿女。
“诸位听我一言。”山魈挥了挥手，控制住有些喧腾的场面，说道，“有一日我巡山，遇着了一位樵夫，当我要吃他时，樵夫便以所谓的仁义道德约束绑架我这尊大妖，我见他有点意思，于是给了他一个机会，没想到樵夫竟然趁我转身之时偷袭我，被我识破后慌不择路地跑路，那个时候我玩心大起，想要慢慢折磨他……”
说着，他大笑，笑得弯起了身子昂起了头。
“我随手捡起石子，不紧不慢地跟在樵夫后面，但凡他的动作慢上一点，就会被我的石头打穿骨头。就这样，樵夫身上陆陆续续出现了十几个窟窿，跑到最后，樵夫没力气了，血也流干了，于是就死了。”
“那干枯的尸体虽然没了多少血水，但经过充分活动之后肉质却变得奇妙起来，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哪位兄台上前一试。”
他最后放声大叫，好不嚣张。
李应当蓦然握紧了刀柄。
卧房内的白莲妖女等得心急了，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怎么还没有回来，自己的化形玉已经彻底准备好了，只等山魈靠近便可将其炼化，但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对方开门的声音。
透过红盖头，她能看见连房门都是紧闭着的，不过房间外面妖影闪烁，热闹极了。
院中。
山魈亲自打开了笼子，举着手中的弓箭冲着那位母亲说道：“你们谁先来，若能避开三箭，便放你们下山。”
说着，他忽的搭弓上箭。
箭尖在阳光下泛起银白色的光芒，照得女子面色大变。
她紧了紧神，没有犹豫地开口道：“我来。”
孩子们死死地抱住母亲，想要紧紧把她按回去，却被山魈一把拍开，两人的口中被油腻的黑色毛巾堵住，叫唤不得，只能一边颤抖着一边将身体里仅有的一点水份化作泪水从眼睛中挤出。
被拽出铁笼的母亲见了，早已泪如泉涌。
“人生嘛，就是这样，与妖生何异？终究是大的欺负小的强的欺负弱的，没有本事的上一刻其乐融融下一刻便可能家破人亡。”
“我们这些妖怪，未化形时浑浑噩噩，有的被蛇吞有的被虎吃，也没少被你们人类捕杀，现在强了可不该我们骑你们头上吗？要我说啊，你若真担惊受怕，不如嘴里念念经文，也勇敢一回，说不定哪边过路的道士和尚看你有缘便把你渡了，再不济来世投个好胎？”
山魈担心这女子到时候因为对现状过于绝望而不卖力，自己的乐子少了，于是如此安慰道。
这些话听在赵潜元耳里，乱在他的心里。
好畜生！
这些说辞绝不是普通的山野精怪会的。
此时，妖怪群里，一位身穿厨师袍的家伙自告奋勇：“大王，我先来！”
这厨子笑呵呵道：
“俺切肉能够薄如蝉翼，也玩过几次弓箭，手绝对稳，让我来保证大家伙儿都能吃上最好的人肉。”
“放屁。”
这位厨子也是个猪妖，他的两只耳朵大得盖住了脸颊两边，听觉颇好的猪妖准备捕获到发声之人，正是看起来最像人的那几位妖怪之一。
腰配刀，背纳弓，黑猫手上抱，好一个风流少年郎。
他有些担心惹到对方，毕竟化形之术如此高深修为定是不俗，于是收敛了不少：
“我放屁？你行你上！”
“你纵然射箭比我好，厨艺难道有我强？这两相结合，我才是最有资格持弓之人！”
许多妖怪们点点头，他们刚才吃的食物，有一大半都出自这位厨师之手，厨艺还真没的说，就连高傲的射雕公子也是挥了挥扇子点了点头。
“射箭，我比你强。”少年不争不怒。
猪妖点点头，他看见了对方背上的弓，确实是好弓。
“厨艺，我也比你高。”
听到这里，猪妖脸色大变，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本领被人小瞧，他大骂：“放你娘的屁，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家伙！你刚才难道吃的是屎？哪一样菜品不是俺做的？”
李应当微微一笑：“我只吃点了瓜果，难道你对瓜果还烹饪了一番不成？”
厨子惊了，气势弱了几分，半信半疑：“若真是如此……”
“是极是极，刚才俺老孙想要吃点瓜果，结果多数都被这家伙塞进了肚子！”金猴儿在一旁抓耳挠腮。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吃席能遇上只吃瓜果的家伙。
等到金猴儿吃了一半时，发现桃子香蕉等物全都被吃光了，剩下的几个果子还是被挑剩下的青涩货。
有金猴儿作证，厨子信了大半，也服软了。
“要不，您来？”
少年哈哈一笑，没有接下对方递来的弓箭，而是取下身后的神臂弓，又抽了几支破甲箭。
嘶。
好狠的心。
群妖们看见少年拿大弓，还用上了一看就很厉害的箭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打听是谁家的子嗣，或是谁家的祖宗。
李应当在满堂妖怪的注目中，慢慢走到铁笼旁。
“可以开始了。”
三言两语之间，赵潜元也已经心领神会地绕到了山魈的背后。
当母亲逃跑之时，众妖的目光也都聚集在李应当的弓箭与女子之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赵潜元的小动作——衣袍下结手印，嘴里念叨一些文章。
“看好了……”
李应当话到半截，赵潜元双指并拢如剑，浓郁的文气化作剑气，随着一长串的文章被念出，又以一声“君子不器”为落幕。儒生忽的将剑指点在山魈的头上，山魈在情急之中拉来几只妖怪垫背，将剑指的方向打偏，堪堪将山魈的脖子划出一道一寸深可见喉管的口子。
这位新郎官还没有来得及庆幸，李应当三支破甲连珠箭便以迅雷之势射了过来。
画皮毫无动作，仿佛世间事与她无关。
独脚老人笑呵呵在一旁看戏。
射雕公子的脸上有些慌张，但只是舞了舞扇子。
……
三支箭呈“品”字形，最上面那支直指头颅，其余两支各指左右胸膛。李应当怕的就是存在两颗心脏或者心脏长于右边这种狗血桥段，索性全部射穿了事。
赵潜元一击未曾得手，但也给了山魈不小的创伤，还分散了包括山魈在内的群妖的注意力。
为李应当的进攻创造了有利条件。
他遇见了机会，进一步扩大了机会，最后也抓住了机会。
这三根呈品字的破甲箭结结实实穿入了山魈的要害，精神之海中到账的玄灵以及玄灵之精足以说明山魈已死。
李应当顾不得查看这些，只想着如何杀出这里。
刚才的配合两人其实并未提前商议，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在这里的变数实在太多，要知道越是精巧的计划环节越多的计划，失败的可能性越大。
李应当当时仅仅是盯着山魈手中的弓箭看了一会儿，随后与赵潜元对上了眼，赵潜元点了点头。
一切便自此开始了。
他见到刚才某些大妖的反应，也没有急着逃。
逃也要付出一番大代价，说不定还有得商量，没谈妥再逃也不迟。
赵潜元赶来默不作声地站于李应当身后，李应当笑道：“诸位，此箭术如何？”
群妖震怒。
“赵先生，是我冒进了。”
“休提了，老子早就想拔剑砍杀那个蠢货了！”赵潜元放声大笑，端的是离经叛道的儒生形象，“吾辈好男儿，哪个受得住这窝囊气。”
内息一动成丝，隔着五六米远便割开了那对兄妹本就不结实的小绳子。
看着重新返回的女人，李应当轻声道：
“跟紧了。”
但他的心中还有六个字没有说出——吾且尽力而为。
众妖们刚欲动手，却被这里地位最高的三只大妖拦住了。
这三只大妖皆为入境高手，如果齐上，赵潜元能顶一个半，而李应当也最多只能跨越一个大阶级打平一个，剩下半个呢？
再加上群妖环伺，二人只能逃跑。
所以妖怪这方是稳赢的。
他们没急着动手，而是由射雕公子为首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是人是妖？”
此时，卧房中的白莲妖女听见了外面动静突然变大，心有不安的她也解了盖头走出去，第一眼便看见了脑袋上被开了个大洞的“郎君”。
“他们是人，哪里是妖！”
白莲妖女怒斥，真就像死了丈夫一般悲伤，正准备联合众妖杀上去。
“你们是人，还是妖？”
射雕公子等人依旧没有动手，而是神秘莫测地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