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的喧嚣声戛然而止。
李应当搭弓射箭,一手持弓一手拉弦,但没有急着射,而是探头从两边各看了看。
弓还要微微朝上一点。
然后将弓弦拉至一半。
射!
李应当的手指一松。
箭矢朝着斜上方被抛射出去。
其余人都笑着看热闹。
射箭是儒家六艺之一的射艺,也是儒生必学的一项技能。
对于这种技能,早就有了对应的教科书,就连许多武人都会买上一两本学习学习。
无论是教科书中的记载,还是技艺高超者的亲自教导,都是讲解一些基本动作,注意事项,随后就让弟子大量练习。
问就是经验。
问就是手感。
用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下,怎么可能会有明显进步呢?
观众们扫了李应当一眼,只觉得他就是个小白脸,果然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要是真的能射中,我就……
当!
一声闷哼传来。
刚射出去的那支箭直直地插在靶子上,箭羽不住地抖动。
众人们思绪微凝。
场中一片寂静。
第一支箭没有射中,擦着边过去了。现在这一支箭虽然没有正中靶心,却好了不少,处于靶心与边缘的中央。
这种转变太过于巨大。
小白目瞪口呆,嘴里的吃食塞满了口腔,就这样傻傻地一动不动。
邓兴涛惊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就连魏师也愣住了,抚摸着胡子的右手停在半空中。
而反应最大的是岳姑娘。
岳姑娘眸子猛然瞪大,看着那根再寻常不过的箭矢,成绩并不算好,在她眼里却是天下最好的答案。她又看向那位波澜不惊的少年人,眼底闪过一丝丝异彩,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这等技巧,要是用于我军,那该多好!”
“匈奴何惧?景国何惧?”
“大好河山,何愁不牢?悠悠苍生,不必再受战乱之苦!”
但观众们不愿意相信,不止一人开口道:
“不过就一次,这是巧合吧?”
“对呀,说不定你一开始就会,第一次是故意没有射中!”
对此,李应当没有理会。
他拾起毛笔再度估算,凭借着自己刚才的手感,以及估算出来的最新结果,两者相结合。
忽然道:“再看!”
质疑的观众们停口了。
而那些愿意去相信的人已经热血沸腾起来。
这种事情若是真的,那么以后我也算见证了一个奇迹。
不仅喝酒的时候能和他人吹嘘,就连老了也可以讲给自家孙子听!
李应当很快确定了角度,旋即拉弓上箭,箭矢急射而出,这一箭穿透了靶心而箭头发白。
某位看客呢喃:“白矢!”
白矢,即为箭穿靶子而箭头发白,这表明发矢准确有力。
不仅仅是持弓者力道足,能拉强弓,还需要射箭精准,能够射击在薄弱位置上,动作也不能拖泥带水。
如果动作拖泥带水,就算力道足,也会因为动作不规范而消去许多威力。
这一箭,是射艺中的五射之一,也是实战的基本功。
这箭刚射出没多久。
李应当又道:“再来!”
他又射出三箭,三箭的间隔时间极短,每一箭都射在靶心上的那只箭矢末端,这四根箭矢根根相连。
从远处看去,就好像靶子上只插着一根箭矢。
这是高阶技巧!
经验论,手感论,这些论调不能说不好。
但在教导他人的时候,显然不及数学物理直观精确。
对于这些在后世被归纳总结出的自然科学而言,跨越千年属实是降维打击了。只要环境因素以及射箭者不出现较大的误差,那么最终结果就在能接受的可控范围之内。
李应当不得不感谢曾经认真学习的自己。
之前怀疑的家伙都闭上了嘴,即便有人觉得少年一定本身就具备高超箭术,但也不敢开口。
害怕被兴奋的观众们群起而攻之。
一位老儒生喃喃道:“参连!”
一箭出,三箭急跟,即为参连。
参连的难度显然比白矢大了不少,既需要保持准确,又要拉弓迅速。
如果说白矢考验的是基本功,参连考验的就是准确度、控制力。
环顾周围,场中人具被折服。
李应当放下弓箭,淡淡道:“再来!”
观众们原本舒缓的神经再度紧绷。
还来?!
你认真的!
他原本放下的弓箭忽然搭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正中靶心!
瞄准的时间短促,一上箭就要发射。
此乃剡注!
这看似简单,却难极了!
搭箭便射,通常是高天赋者苦练许多年才能掌握的技巧。
天赋与努力缺一不可。
在战场上或许不是很实用,但任何想要以箭术行走江湖的侠客们都需要掌握这一招。
毕竟江湖险恶。
敌人不可能还给你准备的时间,通常是用各种下三滥的手段,比如围攻,比如偷袭等,力求电光火石之间分出生死。
随后李应当动作不停,又将弓箭往四个方向略微倾斜了一些。
又射四箭!
这一次射出的箭矢没有射在靶心,而是位于靶子的四周,摆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矩形。
岳姑娘靠在大树上,时刻注意着靶子。
她眸子微亮,惊喜道:“井仪!”
白矢!
参连!
剡注!
井仪!
这四样各是射艺中五射考核之一。
余下一项没有技术含量,纯粹是礼节性的内容。
靶场上,已经是鸦雀无声,有几位老儒生想到了一些伤心事,悲从中来,不禁掩面哭泣。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刚才还觉得少年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此时忽然觉得他变得高大了起来。就连一些简简单单的动作都引起了他们莫大的关注,并带给他们极大的压力。
就在这个时候,李应当向着魏师一拱手,道:
“师父。”
魏师叹了一口气,不是哀叹,而是喜悦。
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感叹后继有人。
天空碧蓝如洗,此时拂过了一阵轻柔的微风,和煦的阳光穿透了叶间缝隙,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碎影。干干净净的少年站在演武场上,面前的小书桌上放着几张写满墨色字迹的白纸,白纸旁有笔有墨,上面压着一把普通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