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那时许忆白究竟说什么来着？
“雾，真浓……”许忆白叹气似的低语，与往日轻快的语调大有不同，浅浅蕴藏着几分凄楚的意味。
“喂…九暮，有在听我说话吗？”许忆白用指尖轻轻戳了戳我的腰。抬头觑了我一眼，嘟着樱桃小嘴，似乎对我的漫不经心感到不满。
“噢噢，抱歉……那个，我这人容易分心，你是知道的…”我摸了摸鼻梁接着说，“这雾大的确大可以。”
“你好敷衍我。”许忆白朱唇微起，脑袋稍微用力撞了我一下。
“哪里有…”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罢，毕竟有一年多没见了。一年都未联系，倒也不是因为徐忆白自己想销声匿迹，归根结底是我的懦弱。她当时正在经历那样的事，身心浸如泥沼，即将支离破碎之际，那个唯一她有所依靠的人却一走了之了。我确确实实没有勇气面对这样的她，罪恶感如蜂巢般啃噬着神经，以至于再次与之相遇，我内心无比纷纭。无论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此时此刻也无法调动脸部任何一寸肌肉去表达。
“这可不是理由哟～”许忆白将手揣进上衣的口袋里，悄然移动着步履，“我可是专门来看你的哦。”
“哈哈……讲真的，我十分开心，万分开心。”我笑道，“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
“当真？”
“那是自然！”我回答，“我对你难不成还有假？”
“嘻嘻…”许忆白妩媚一笑，伸手挽住我的臂膀。
漫天的雾气很快将两人完全掩住了。不大看得清路。暗黄色的路灯浸染在音律般的气浪中，与部分天空融为一体。这不是我第一次同许忆白在这样的情景下一起漫步了。
“忆白，我们第一次在操场散步，也是大雾，可还记得？”
“嗯…”许忆白点头。抬手摸了摸淡茶色的发夹，“是挺像的…”
“如出一辙。”我肯定道，“那个时候我们还一起在西边的角落逗过小猫呢～”
“噢～”许忆白微挑眉毛，嘴角浮现出一抹久违的笑颜，那笑容极浅极淡，淡的让人难以察觉，我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是笑。
“是橘红色的那只吗？”许忆白将一根手指含着下嘴唇，仰起头，静默地注视着我。
“不错。”我同样看向许忆白回答道，“他如今块头可不小了呢，想想也该有10岁了……老啰。”
“老了……就快死了叭…”许忆白自语似地，将脸埋进衣领。
“这没什么。”我一只手放在徐忆白背上安慰道，“可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吗？”
“活着好累……”许忆白矗在原地，盯着脚前的路面说，瞳仁中全然是一种没有归宿的透明。
我默然无语。
其实我早已做过思想准备，在经历那样的事情后，从前那个活力生动的灵魂，早已逝去。如果可能的话，此刻我真想一把将许忆白搂入怀中，却还是怅惘作罢。我与许忆白的关系早已不同以往了，缺少一个身份，也怕因此伤害她。
两人相伴着，肩并肩走了一会儿。
“九暮，可真喜欢过我？”许忆白轻声问道。
“明知故问？”我略微一愣。
“我当然知道……”许忆白喃喃道，“原来你还是有些在意我的…”
“这点没什么可怀疑的……”我停下步伐，说道，“我保证。”
但我的保证，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我相信你。”许忆白将双手搭着我的肩膀，目不转睛的迎上我的视线，一双美丽的眸子久久触动着我。
“你能这么说，我可太高兴了……”我无不凄凉意味的说，“那……你呢？”挣扎片刻，我还是哽咽的吐出两个字。
“什么？”许忆白闻言眼角明显抽动了一下，声音变得异常干涩，随后将搭在我肩上的手挪开了。
许忆白埋着头刘海摸过的眼睛，沉默良久。
“没事儿…我以为你也在意我呢…”我似自嘲般的说。就在此刻，我只觉胸口一阵堵塞，那些沉寂无数个日夜的复杂情绪，全部归于黄土。
几只火团一样的小鸟从脚尖掠过。我与许忆白静静的对立着，埋头俯瞰着满地枯枝败叶，像是努力寻觅某些珍贵物样，在一阵寂寥中，不知道对方在想的什么。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许忆白将脑门抵在我胸口，“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该在我一个生病的人，一个疯子身上浪费时间……”
“在过去很长的某段时间里，我真真切切的喜欢过九暮你……但现在不一样了，这次来见你，便是要将我们的事划上句号。”许忆白紧接着又说，“原谅我……”
“对不起……”我表情复杂，对不起，在此刻又成了胆小鬼的惯用语。
“刚刚和你一起同行的女生很可爱，请务必好生的爱她。”许忆白假装没听见我的道歉。是的，她永远不会原谅我。
我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许忆白制止了。
“不用解释，那是你的事，与我没关系。我所想的是，你能够理解我，原谅我，哪怕忘了我，仅此而已。这次突然拜访，除了要将我们两个人之间画上句号，这是一个重要原因。”许忆白柔和地说，眼角泛起泪光，掺杂着一股无比纷纭的情愫，在大雾里肆意宣泄。
“嗯…”我并不明白徐忆白说这些话的意思。
雾，愈发浓烈，两人一同走过了剩下的路。
“真的……能一直原谅我吗？”许忆白耳语似的喃喃。
“以后也能原谅我，对吗？”（颤）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
可我全然不知晓许忆白他为何道歉。明明是我将他一个人抛下了。，明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啊！难道我真的连最关键的记忆……也忘却了？
时至今日，关于许忆白的种种反复重演，我才恍然醒悟，她当然知道，最痛苦的莫过于始终徘徊于雾影的我。唯其如此，许忆白才一再强调：“原谅我。”
“原来心意相通的两个灵魂，也会迷失在大雾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