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清早七点半的时候,急急忙忙地披上旧外套,顾不及系鞋带便埋下头朝教学楼跑。
在蒹葭苍苍的碧空下,柔软的阳光稀稀疏疏照在身子,快到班上时回头看到罗老师从电梯拐角处走来。在位子上听课,才进行到一半,只觉得肚子咕咕地叫,我克制着,挨到下课打算睡觉遗却饥饿,这时,张若群面向我说,她桌厢里有个面包和袋牛奶,说话的时候,我望着她的眼睛,亮莹莹的,旋即点点头,于是趁课间,狼吞虎咽起来。过后身边也没零钱,我打算晚上再兑些给她。原本以为这件普通的事就这样翻页,然而在课间操回来时,张若群直接趴在桌上大概很难受的样子,不一会好像睡着了去,我也没多顾虑。这时班上一同学走了过来,喊了喊她的名字,我说,她在睡觉,怎么了?那同学嘱咐我等会转告张若群,于是轻轻地说:“她早上买的面包竟离保质期只有三天,所以问问张若群买的过期没。”我一下来了精神。
“面包是张若群买来作早餐的吗?”
“是的,我和她早上一起去的,要不是起晚了,都去食堂吃了,对了,本来我打算饿着的,但是张若群有胃病,所以就和她一起去的小卖部。”
我说不出话。
“一会记得提醒她看看保质期,我先回去了。”
“行。”
我愣了一阵,终究不得不记起这件眼下紧迫的事情上去,断不能是这样啊,又恍惚又罪恶,才赶忙地走到后门,然而垃圾桶里空空如也,今天值日的同学也回来了,我回到位子,思绪很混乱,其实是否过期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体怎么可好?望着她已沉沉地睡着了去,没什么动静,我又望挂钟,还有五分钟,于是直接跑出了教学楼。
那一家卖部,开设在室内篮球场近边,在踏入时,脑子里已构想诸多回。拿起一个面包和牛奶、两块巧克力,这时,店里阿姨疑惑地小跑过来,“同学,现在不给卖,这个时间卖不了呐,同学!”我将一张二十稳稳地扔在柜台上,便从后门跑出到了外面。也没停歇,在爬楼梯时,铃声这时响了。
“报告。”
“进来。”冯老师盯着我手上捧的东西,很惊讶,“陈洵,你抢劫去了?”
“啊?没有啊,刚从卖部回来。”
他们都很疑惑,因为这个时间段,学校规定卖部是不能售货的。就连她也一脸震惊的样子。
“张若群。”
“嗯?”
“拿着。”
“给我的?”
“我不是把你早餐吃了,这才冒着风险买来了,快,悄悄地,不然你的胃又得难受了。”
“你怎么知道。”
“Xx跟我说的。”
“拿着,快。”
“好。”她还是一脸懵,“现在吃?”
“不然呢,悄悄地,冯老师不会说什么的。”
“好。”
我虽然在听课,可心思一点也没在上面,只关心张若群身体好些没。冯老师好像也发现了,却也没说什么。
课后,张若群递给我一块巧克力,握在手心里,撕开,扳成两半,另一半递给她。
“我刚刚才吃了一块完整的。”
“没事,吃得下。”
“陈洵,真吃不了了。”
“快,听我的。”
“啊?你吃吧,我真吃不了了。”
我没伸回手,她看向我气着笑了笑,将手里的那块拿了去。我也转过身去,翻找出课本预习。在铃声里,张若群开口:
“谢谢啦。”
“不客气,再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哈哈,是嘛?那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哈哈。”
“你也是。”
午后,我来到骑楼后面的球场,有时候心事重重,就会一个人来这,也不做什么,围眼前的跑道走几趟。从两边建筑穿过去,左边走下一处朝西的短坡的时候,望着太阳已打斜了。当我回过头来,路旁的樟树也已染上了说不出来的亮黄色,此刻,我也不知什么缘故,面朝着西边地平线上溶在太阳光里的远山,和远近的居民楼明晃晃的玻璃窗上的残破不堪的夕阳,竟起了一种惜别的心情。楞在原地很久,才转过身子来,背负了残阳的照耀,向东走上了那短坡。这回是例外,我没能走向前去,同往常那样在球场上走。即便这个习惯我坚持了很久。路上,那股心情复杂又强烈,道不明白是什么缘由。直到西边最后一抹残阳从耳边挪动,我猛地转过身去,只剩白茫茫的天空夹杂模糊的深深浅浅的霞。
昏沉地走进了正门,忽而听见有人喊我。
“陈洵,你上哪里去了。”
“没上哪去。”我定睛一看,郑淼淼手里拿了本书似的东西走了过来。
“你看这个地方,好美。”
“威海?”
“是的,什么时候能去一趟啊。”
“你去过山东吗?”
“没。你呢?”
“我也没去过。太远了”
“是很远。但是我在想,我一定能去。”
“打算什么时候。”
“不知道,大概不会太远,快了。”
我望着书册上的照片:狭长的海岸、五光十色的房屋和湛蓝大海上搁浅的布鲁威斯号。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我在心里一遍遍重复,这个地方是梦里出现的那片海吗?在这一刻,去威海的念头深深藏匿进我内心。于是我认真地望着郑淼淼说,以后一起去。他撞了撞我肩膀答应着。
又过去好久,很多事翻篇,只有那片海从不停歇地出现我梦里,每回醒来时现实的冷清总让我泪流,我也在凌晨或第二天清早无声的呐喊:去它妈的海,无数次梦见的海却没她的任何身影,哪怕声音……我总愤怒,因为一点也不爱那片海,而海的附近的所有事物,我更提不上兴趣,只会毁掉我的心情。可是,又有谁能告诉我,我究竟爱着什么?倘若知晓,又能维续多久?
所以说永远多长,我也不怎么清楚。只是在人生里,我总是在犹豫内心的选择,无论什么,怎么也决定不了,而我深爱的、憎恨的,常觉亏欠也自觉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