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各位乡亲父老。瞧一瞧，看一看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这都是新到的货啊！~”
“河里刚钓上的鱼啊！新鲜肥美，价格公道啊！~”
“老人家，你这东西不新鲜了啊！便宜点吧！~”
……。
清水城早市，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叫卖与讨价还价的声音。可惜，这里面并没有卫凡。
这时，集市里却突兀传来一串咒骂声，集市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聚焦在一起。哪怕是蜷缩在集市偏远角落的卫凡，也不自觉的昂起脖子望过去。
“唉！又是这个老头！”人群中，众人议论纷纷。
“是啊！听说他原本是在京城做官的，后来得罪了谁，那是家破人亡啊！只有他还活着，这老头半路就傻掉了！”
“啊！这老头这么可怜，这店家还这样骂他！”
“唉！你不懂！这世道，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这老头也是个贱种。店家帮他，他不说谢谢就罢了。前些天店家给他煮了点白水面，这老头那叫一个凶！这店家夫妻俩也算是好人没好报了！”
卫凡正听着，一位大婶走过来，微微勾着腰问道：“小弟弟！你在帮你父母卖东西吗？”
卫凡回过头：“啊！哦！不是，这是我捉到的！”
卫凡前面是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小白貂。它眼神涣散，身体僵直，似乎死去多时。
“小弟弟，它都死了。你便宜点卖给婶婶吧！”妇人温柔道。
“它是装的，它还没死呢！”卫凡指了指小貂，“你不信摸摸！热乎的！”
“唉！还真是！”那女子装作有些惊讶的样子，“哎呀，小弟弟，你就便宜卖给婶婶吧！”
卫凡想了想：“便宜点给你倒是没问题。它很有灵性！你能别杀它吗？”
听见这话，妇人和小貂神色都有些变化。妇人笑了笑：“可以！”
卫凡正欲成交，小貂却不停摆动起来，看的卫凡一头雾水。却见小貂不停磨蹭身体，想要远离那位婶婶！看她的眼神也充满敌意。
卫凡理解了什么，看向妇人：“婶婶你买它回去是为了什么呢？”
见状，妇人也不装了：“哎呀！小弟弟！这貂毛皮这么好！婶婶就想穿点暖和的衣服而已。大不了婶婶多给你些钱。”
将至午时，卫凡抱着小貂从市集里走出来。凡是问价的，为的都是貂毛。此外，众人见卫凡是小孩子，出价也大都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虽然最后来了位老人家，他没有因为卫凡是小孩子就欺负他，但卫凡却不忍心了。
卫凡提着小貂命运的后颈，对上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卫凡只得轻叹一口气，却实在是无从下手。
卫凡将小貂提起，想为自己找个理由。卫凡见四周没人，轻声问道：“你能看出人在说谎吗？”
小貂松了口气，点头如捣蒜。
“是吗？”卫凡连连点头，“那你还算有点用！也没人要你，我便把你留在身边吧！”
“别这样看着我！真是的！”卫凡眼见小貂又对自己展开大眼攻势，抱怨道，“放是不可能放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吧！”
卫凡突然提着小貂后颈，让它看向四周：“你也看到了，周围全是想要你命的人！如果他们抓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说罢，开始解开小貂身上的草绳。
卫凡这么一说，小貂如梦初醒。周围的景色在它眼里完全变了个样子。无论是和蔼可亲的老者，还是不通人事的孩童，在它眼里统统变成了白面獠牙的魔鬼。
卫凡刚解开绳子，小貂便一个虎扑，扒在卫凡衣服上，死死不肯松手。害怕将自己衣服扯坏，卫凡只得一手托着小貂屁股，一手扶着小貂背部。卫凡还时不时的轻轻抚摸来安慰它。就这样，卫凡慢慢走到了书院大门。
“学弟？你怀中这是？”书院门前负责登记的学长看着卫凡，一脸不可置信。
“抱歉，师兄！”卫凡表现得有些无奈，“这小家伙是我半路救下来的，就扒着我不放手！除了我谁都怕！”
“哦？有这事？”说罢，师兄就欲上手。余光瞥见大手，小貂不断发抖，将头埋得更低。但一会儿动静就小了，原来是师兄将手收了回去。
“我们书院规矩里并没有不得收养宠物这一条。”师兄沉吟片刻后说道，“但我还需问问师长！”
说完，那位师兄就向院内走去。不一会儿就走了回来，看向卫凡的眼神却有些惊讶。却见那师兄拱手道：“副院长说，只要不影响学业，学弟你可自行判断。如果你选择收养，作为惩戒，你得承担一部分院内杂务！但对应的每月津贴也能提高些。”
卫凡瞬息知晓，承担杂务，虽名曰惩戒，实为关照。难怪师兄出来时神色变化，恐怕以为他有后门呢。卫凡拱手解释道：“书院不愧盛名！师兄、师长皆是如此开明、智慧。小子一介猎户子弟，竟也能有如此待遇。”
“你是猎户人家？”师兄疑惑道。
“是！”卫凡回复说，“就在旁边戍北城。”
“哦！”师兄点了点头开怀一笑，“我们冬云八大书院有七个名存实亡，仅有我们清水书院在历任院长和前辈们的努力下得以留存。自然不负盛名，以后你便会知晓我们书院与其他藏污纳垢之处的不同。”
“自我介绍一下，我名李光生。父母都是农民！”师兄拱手笑道，“以后有何不便之处，师弟可来寻我。”
“哦！卫凡，多谢师兄关照！”卫凡抬起头来又问道，“师兄，不知学院对我作何安排？”
李光生慢慢坐下，态度随意：“别急，我先给你看看！”
“卫凡？卫凡？”李光生慢慢翻找着，“哦！有了！卫凡！”
李光生笑着说：“师弟，你住宿在书院最深处！临近茅厕！”
卫凡知道书院住宿完全是随机分配，但自己也着实运气差了些。卫凡不免有些失落：“多谢师兄！如此，我便离开了。”
李光生点了点头，递给卫凡一张单子：“上面是些须知。你的杂务工作如有具体，我会去通知你的！”
夜晚的卫凡躺在角落，感受着身旁扒着自己手臂不放手的小貂那微微起伏的肚子，听着周围同窗的鼾声，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睡不着啊！”卫凡悄声坐起，往茅厕走去。看着漫天星辰，卫凡心生感慨：“待到金榜题名时，现在的一切就都有回报了！”
卫凡回到房间，迎面就见那趴在床上无所适从的小貂。只见小貂缩成一团，四处张望。直到见着卫凡，它才舒了口气。卫凡重新躺在床上，对扒着自己脑袋的小貂轻声解释道：“其实你不用这么怕，毕竟~！”还未说完，小貂却抱得更紧。
小貂自然清楚世间好人比坏人多。但它第一次出远门便落到这境地。小貂自认为，就算它死死抓住卫凡这一根稻草，也是情有可原。
第二天课上，老师见到卫凡头顶小貂，虽然时不时的瞄一眼，却并未多管。
下课后，他将卫凡叫到一旁，言语却很平静：“你叫卫凡？你为什么要带它听课呢！”
“实在是它不愿离开！”卫凡无奈道，“而且它对先生所讲内容也有很大兴趣，所以才趴到我头上的！”
“哦？”先生闻言倒是笑了出来。看着小貂问道：“真的吗？”
小貂先想摇头，后又连连点头。老先生笑的像个六十岁的孩子：“既如此，便依它吧！”
自此，卫凡虽是新人，却成为清水书院辨识度最高的人。甚至可以说在清水书院内，卫凡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卫凡！这是物资的采购清单！”一位学子拿着单子在卫凡面前挥了挥。
“放在这里吧！”卫凡随手一指道。
“卫凡！我们房间的床铺塌了！”不知从何处传来声音。
卫凡一边动笔，一边说道：“等下给你们安排住宿！你们先在其他宿舍挤挤。”
不知过去多久，卫凡总算处理完工作。卫凡将自己肩上的小貂轻轻放下，抱在怀里抚摸。小貂也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样的忙碌，卫凡已经持续了近一年。开始时，倒是手忙脚乱，现在却能忙中偷闲，摆弄小貂了。这时，卫凡却突然听见外面躁动起来。
“快走快走！听说是皇帝诏书！这可是一辈子都不一定遇得到一次的事啊！”
“真的？我们快去，抢个好点的位置！”
“皇帝诏书吗？”卫凡没有和众人一般兴奋，只是轻轻的安抚怀中颤抖的小貂。
“雪儿，你怎么了？”卫凡抚摸着小貂，关心问道。小貂爬上卫凡肩膀，扯扯头发，摇摇头，示意卫凡不要往前。
这一年的朝夕相处，卫凡明白雪儿的意思，刻意走的慢了些。站在队伍最后，欲静观其变。书院大门，一位虎背熊腰，长相颇具肃杀之气的男子举起诏书，示意众人跪下。
书院总算安静下来，众人从前至后依次跪下。卫凡得以越过人群，看清门外那全副武装，充满肃杀之气的兵士。结合雪儿的举动，卫凡便明白：“他们是来杀人的！”
卫凡心不在焉的听着诏书的：“这么多官兵！做好准备从侧门逃走？”
卫凡跪在地上，有些冷汗直流：“不行！肯定有人把守！”
再一看周围那四米高的围墙，卫凡不认为自己能翻墙逃生。大脑急转：“只得在院内躲藏吗？那又藏到何处？”
卫凡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萎靡下去。似乎做了个悲壮的决定。
不知何时，读诏书的声音戛然而止。书院众人议论纷纷，却只是露出惋惜与不甘的神情。只因诏书命令，遣散众人。
副院长表情风轻云淡，似乎早已知晓结局。起身上前，正欲接旨，却见那将领将诏书直接丢到地上：“清水书院众人誓死不从！意图反抗！众将听令！杀无赦！”
“是！”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传遍书院的每一个角落。卫凡跪着身子，慢慢后撤。
副院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忙道：“将军这是何意？”
“抱歉了！上面有令，清水书院鸡犬不留！”那位将领脸色似乎也有些难看。
“张家！”副院长收回想要捡起诏书的手，面带绝望，“可否留些活口？就算有些许活人，对你们也没什么影响吧！”
“抱歉！将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那位将领摇了摇头，一脸决绝，“众将听令！杀！”
书院学子人作鸟兽散，除了些许人似乎惊吓过度，呆在原处。卫凡反应最快，径直的向着他宿舍方向跑去。
雪儿却扯了扯他的脸蛋，指了另一个方向。卫凡左右看看，还是选择相信雪儿。即使他清楚的记得，那边什么也没有。
卫凡看着眼前那两人多高的围墙，一脸愁容。只能把目光投向雪儿。
建筑讲究依山傍水，清水书院也是如此，翻过此墙，便是后山。但这个方向没有任何出口。书院学子，也没什么人会去后山。
“书院三面皆敌，只有此面才有一线生机！”卫凡肩上传来一道悦耳之声。
听着的叫骂与哭泣声越来越近，卫凡却很从容。卫凡轻抚清雪：“可是，我们该怎么过去呢？”
虽然知道清雪是妖，但这一年来，卫凡并没有发现清雪有什么飞天遁地之类的神仙手段。与冬云国流传最广的神话传说中提到的，那两只打的天崩地裂，日月失色的大妖完全不同。它不开心了不仅会嘤嘤叫，还会求抱抱。
感觉到卫凡的内心所想，清雪有些生气：“我明明给你说过，我受伤了！”
说罢，卫凡的生气小貂友，从他肩膀上跳下来，身形也变大几分。看着这变化，卫凡有些惊讶：“雪儿你真厉害！！”
清雪露出得意神情，歪头哼了一声。卫凡也不多废话，迅速的骑了上去！清雪随即就被卫凡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脸上的得意神情消失不见，眼眶逐渐红润。
卫凡迅速起身，站在一旁，没敢面对清雪。片刻后，卫凡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缠在了自己腰上。
“啊！”卫凡被突然甩起来，吓得叫出声，不过动静比起别处不算大。卫凡看着自己眼前的后山，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扒在墙头。身体自然下落，与墙体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
知道自己理亏，卫凡不敢多说拼命扒拉就往上爬。但他始终差点力气，站在墙头的清雪趴在那里，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看着别处，尾巴却仿佛与她的身体分道扬镳，缠在卫凡腰上。卫凡终于借力攀上墙头，顺势扶墙落下。
卫凡站在后山，看着书院尸横遍野。低下头去，再回望，书院已经烧起熊熊大火。卫凡便也不再停留，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