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即墨琛汇合林子华是最开心的，这代表他终于有了能说话的人，虽说这人说的话频频带刺不中听，但对比温煦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瓜，好的不知道多少。
“眼下遇到了，你就让姜家姐弟俩回来吧。”林子华说，朝山洞口张望，“这雨淋久了不好。”
即墨琛烘干枝叶丢尽火堆，头也不抬说：“我没和他们一起走，他俩跟着小望先进来了。”
“啊？”林子华惊愕，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那这么说，小望身边跟着……六个？我的天哪，她居然要带那么多人，这可让她操多大心啊。”
“是啊，所以我一进来就在找她，谁知道怎么也找不见。难道他们一行人被传到了什么地方迷了路？”
“我也不知，哎，真够担心的，等明日天一亮就过去。”
“行。”
天光渐落，火光在山洞不断跳跃。温煦守在洞口张开结界避雨，望着外头细雨绵绵，听着身后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担心，不免微微拧身，淡然开口。
“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即墨琛摇头：“哎，你这木头脑袋真的不明白什么叫关心，孩子离开父母身边，总要念叨的。”
“是啊是啊。”林子华点头。
温煦莫名其妙：“你们又不是她父母。”
“不是父母，难道不是兄长？兄长惦记自己妹妹怎么了？”林子华说，不悦地皱起眉毛，“都这么久了，我可是没见你担心小望一点，咱们同行这么久，你就一点不在意？”
温煦抱刀，淡淡道：“我相信她的能力，不担心。”
“这话说的，到显得我们杞人忧天了。”即墨琛笑，“这种危险的地方碰不上面，担忧几分也是正常。”
林子华折扇轻敲他的肩膀，揶揄道：“担心你就说，又不会有人笑话你，这里头就属你冷面热心肠，我就不信你不担心。对了，之后出去可别忘了请小望吃饭。”
“为何？”温煦不解。
“之前在永阳观时欠的呗。”
“已经还了。”
“那不是你请我们所有人吃的吗？”林子华笑说，朝着即墨琛丢个眼神，“那不是庆祝我们抢了段海元钱的嘛，正儿八经欠小望的饭你还没还呢。”
即墨琛接到他的暗示，点头：“还人情感谢这种事，可不能对付，你得好好感谢。”
原以为他会拒绝，没成想温煦垂眼思索片刻，抬头允应：“好，出去就请。”
即墨琛和林子华相视一笑，挤到旁边拿话揶揄他。这两人两张嘴堪比千军万马，调侃的温煦面红耳赤，三番两次要拔刀都被按了下去，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
林子华琢磨着推牌打发时间，从后走来个挠头的凌云刀派弟子，略有不安地叫了温煦。
“师兄。”他顿了顿说，“那雨水没事吧？”
“无事。”温煦说，脸上恢复波澜不惊的沉稳，“不过是秘境历练的一环，出去了就好。”
“原来是这样。”那个师弟长舒一口气，复又笑笑，“我就是感觉身体里的灵力越来越少，有些担心，师兄这么一说我便放心了。”
即墨琛补充说：“若之后有什么不适，去落云谷看看便好。有你师兄在，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嗯。”凌云刀派的弟子点点头，脚步轻快地回去，把自己得到的回复说给等待的几个人。
雨水和段家有关这件事仅是他们三个知道，这种事在没得到确切之前，还是不要大肆宣扬给其他人，万一出去了再闹出什么乱子就不好收场。是以温煦和即墨琛都用秘境一事草草带过，想必是之前说的太过含糊，让他们有些惴惴不安。
再怎么说修士仪仗的就是体内灵力，没了不亚于砍掉他们的手足，令他们无法前行，心生恐惧。
即墨琛发着牌，瞥了对面的温煦一眼，笑道：“你当真是长了一张实诚的脸，不论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都带有万般可信的程度。”
“他也就这脸蛋和实心眼子讨人喜欢了。”林子华说，抓了牌招呼，“来吧，玩两把等天一亮就出去。趁现在储备点灵力，到时一路走都要维持结界避雨，挺费事儿。”
即墨琛点头，垂眸看牌，敏感地察觉到一丝怪异的视线，侧目瞟了一眼，跃动的火苗闪烁出几人席地而坐聊天的影子。他带来的两个风清剑派师侄和温煦带的三个师弟正聚在一起聊得天花乱坠，无人关注他们仨人打牌，仿佛刚才那视线不过是他过于警惕的错觉。
“该你了。”林子华催促。
“行。”即墨琛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奇怪。
洞外天光刚亮三人就立刻收了牌准备出发，一夜过后小雨依旧不停，不紧不慢地落着，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发现这雨水有问题了。
即墨琛撑开灵力避开雨丝，“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可能他们已经离开南边去了别的地方。不过先赶过去再说吧，说不定还能遇上，总比没头苍蝇乱找好。”
“嗯。”林子华点头，“大家都要警惕雨丝，控制好别沾上了。”
话是这么说，但避开雨丝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既要覆盖全身不说，还要长时间维持着这种状态，丹田灵力稍有枯竭就得汲取周围灵气，然后再被雨丝带的莫名东西占据，导致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少，成了死循环。
最重要的是，眼下几人都没有那么细致控制灵力的办法，要不是灵力倾泻而出，要么就是被雨丝钻了空隙。
即墨琛和温煦边走边教，前者说得细致，后者干巴一句令人参不透，到后就剩即墨琛一个人口述让他们逐渐掌握新的技能。
行路过半，即墨琛回眸看了身边师侄和温煦带来的师弟们，眼光微闪，挨近了林子华，笑道：“眼下这个既视感挺强的，你有没有觉得有些相似？”
“相似？”林子华反问，忽地想起之前在风云瞬息林的事，一笑，“你别说真是，当时也是我们三个去找小望。小望这孩子看着温和，实际上心思很多，但不是坏的，都是替身边人着想，免得连累我们。哎，她越是这么想，我就越担心她。”
温煦奇怪地看向他，顿了顿，没问出来。
“是，她很好。”即墨琛说，想起什么，眉宇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温情，又道，“可惜这次没什么冰原雪狼把我们汇聚到一起了，不然省得我们再走这么长的路。”
话音刚落，一阵自远方而来的轰隆令众人停下，即墨琛更是一怔，抿了抿唇：“我什么时候变成乌鸦嘴，说什么灵什么了？”
洪水奔腾呼啸，一路压土折木直扑几人门面，顷刻间小雨化为暴雨飞流而下，雨滴晃晃眯眼，扰乱了所有人的行动。
“躲高处！”即墨琛扬声，抓着林子华退至旁边高地。这种情况他已经顾不得维持灵力避开雨水。
水中莫名的东西无孔不入的侵蚀着所有人的丹田，灵力流失，在刹那间就变成了堪比普通人的存在，无力地对抗着洪水猛涛。
温煦跳入水中一抓二丢到即墨琛身边，轮到其中一个凌云刀派的弟子时，他的手一晃，没有抓住对方，那人脸色一变，提起一跃而起翻身上来，动作果断，带着灵力波动。
“果然是你。”即墨琛说，眉眼凌厉。在对方摇摇欲坠尚没站稳时拔剑，借着地势迅速冲过去。
刀剑交锋，刀后人的脸色不变，从他背后窜出翻涌浪花，越过即墨琛直冲林子华。水波如箭，即将穿透他心口时，一股柔和微凉的水花瞬间消解了凶猛水波，牢牢地保护着林子华。
林子华惊愕：“那小子还……”
那人见形势不妙，转身要跑，被一柄长刀穿透了心口。温煦面不改色，雨水从他淡漠的眼神落下，冷淡地瞥着那软倒在眼前的师弟的尸体，抬眼望着对面的即墨琛，冷漠道：“这是怎么回事？”
即墨琛微怔：“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动手了？”
“我宁愿相信他有问题，也不觉得是你脑子犯了蠢。况且，他的确有些不对劲。”温煦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越过他看到林子华无碍，这才收起手中长刀入鞘。
即墨琛有些想笑，但觉得眼下这情况笑起来实在是不太好，便轻咳两声解释说：“他是段家人。你看到了，他会御水。”
“假冒的？”
“不。”即墨琛说，察觉林子华带着人过来，放缓了声调沉声道，“来之前师尊和我说，段白会在私下以邪术控制人的神智，然后把这群年纪不大具有天赋的孩子送入各家门派当做弟子培养。明面上他是你的师弟，你的伙伴，实际上在入门派之前，他们的身份就已然确定，属于段白。这事儿段明都不清楚，段明不过是段白明面掌控的人，这些藏在角落，有着双重身份的人，才是他知晓各大门派一举一动的眼线。这可比安插内奸要狡猾太多，不仅把自身暴露给段白看不说，还给他人做嫁衣，为段白培养一个好奸细了。”
“我本以为不会遇到这样的人，没想到你身边竟然混了一个。”即墨琛说。
温煦垂眸盯着地上的尸体，“所以他是我的师弟。”
“是。”
山下水波汹涌翻滚，瓢泼大雨中他的身影冷厉凶恶，如一尊杀人不眨眼的雕像，冷冷地盯着除林子华之外的所有人，包括风清剑派的那两个。
剩下两个凌云刀派的弟子本来就已经被温煦吓了一大跳，再听即墨琛说明来龙去脉，当即欲哭无泪表忠心。
“师兄，师兄我是真的呀，我不会御水，我是家里穷被师尊路过看上两个馒头哄来的，我没见过什么段白！”
“我也是我也是，我是被父母送来的，没去过段家，我绝对是真的，不信师兄你看！”他说着，撕开自己的衣裳，闭眼大喊准备跳入水中，“我水性差得很，大家都叫我旱鸭子，我绝对——”
“知道了。”温煦说，拉着他的衣领丢回来，“好好待着。”
“师兄——”
两人又哭又喊，体内灵力尽失恐惧盖过了对于温煦的害怕，一左一右抱着他鬼哭狼嚎，弄得温煦脸一阵白一阵青，咬着后槽牙强忍才没把他们俩甩出去。
即墨琛两个师侄一前一后跑过来，“小师叔——”
“好了，你们不会有事，整个风清剑派都不会有段白的人。”即墨琛说，解释他们眼中的疑惑，“因为我们有霜无尊者。”
“原来是尊者！”
即墨琛望着蜿蜒水流，感受着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眼下再去找就——”
林子华的手搭上他的胳膊，充沛的灵力眨眼间填满他的身体。即墨琛惊愕回头，望见他肩膀停着一只水蝶，而眼下，他的胳膊上也多了一只。
“那小子心眼果然多。”林子华笑说，招呼温煦过来，“来温煦，有这个就能避开不好的水了。”
即墨琛戳了戳胳膊上的水蝶，一碰就散，散了的水花很快再次凝聚，安安静静地待着。和枫霁月平日的样子很像。
“不过为什么只有你身上有我们没有？”即墨琛说，“他还区别对待呢。”
林子华头也不回道：“你俩厉害，他觉得不需要。再说我这不也是遇到危险才冒出来吗？遇着雨水我不也是灵力尽失，这小鬼一肚子花花肠，有时候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很快温煦也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让他身边的两个师弟格外放心，松了口气，急急忙忙伸出胳膊说：“林同修，我也要！”
然而这次不论林子华怎么碰他们，他身上的蝴蝶都没有再次分裂。两个小伙子眼巴巴地望着他，期待他给自己一个理由。
即墨琛见状忍不住失笑：“他的灵力还识人呢，不认识的不给用。”
“那我们怎么办？”剩下四个淋雨灵力全无的人抱着瑟瑟发抖。
“不怕。”即墨琛轻言安抚，林子华一见他这模样就心觉不妙，果然听到他拔出自己的韶华剑，掏出一长串秋千绑上，笑眯眯道，“我御剑飞行常年第一，带你们四个不成问题。”
林子华移到温煦身边，“一会儿我跟你走，我可不要和他在一块，丢死人。”
“好。”温煦点头，“刚才他为什么袭击你。”
林子华知道他说的那个段家人，扬唇轻轻一笑，眼中毫无笑意，只剩浓浓的恨，“我知道段白的秘密，所以他想我死的不得了，无论是我还是……他都要弄死了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