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无归挑选了几个优秀且有潜力的弟子去凌云刀派进修学习,将身体孱弱的诸明日也选了进去。
诸明日不敢相信,疑问:“我这样也能去么?”
“大门派资源多,指不定有好东西呢。”何无归温和一笑,安抚着弟子飘忽不定的心说,“你柳师兄说了,凌云刀派的有四灵庇护的灵脉,好好温养定让你好不少。”
诸明日眸光闪了闪,低声道:“还是柳师兄考虑的周到。”
苏谨言半个身子探进窗口,叫了声说:“师父,我就不去了。”
何无归问道:“为何?”
“我和念之约好了,没时间。”苏谨言晃着手说,“我都推拒好几次了,不能再拒绝了。况且我也不想去那些大门派,约束得很,我可不喜欢。”
苏慎行道:“没个福气的,那可是一家四派的凌云刀派,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你还拒绝。”
苏谨言给了他一拳。
“哎呦呦。”苏慎行捂着心口吸气,龇牙咧嘴叫唤,“你要是没我这个弟弟,非得手欠欠死。鳞片分开了吗?”
苏谨言掏出来一半发黑的鳞片,摇头,“太硬了,去根本割不断,过去老祖宗怎么分开的?”
“我哪知道,要不找柳师兄试试?他厉害。”
“成。”
夜半,苏谨言逮到了踏月归来的柳青沉,从房檐一跃而下,意有所指道:“师兄,才回来呢。”
柳青沉含笑:“怎么还不休息?可有事?”
苏谨言见他不多说就不再问,掏出半块鳞片说:“师兄能不能帮我弄断这个?我弄不断。”
柳青沉接过来,在指尖摸索一阵,只觉得光滑细腻,在月光下泛起微微冷蓝光芒。
“你不去凌云刀派学习了?”他问。
苏谨言摇头,“我不去了。”
“师父同意了吗?”
“同意了。”
“好。”柳青沉点了点头,两只用力,结果鳞片纹丝不动。他疑惑,夹杂着灵力,只听到极为细碎的声音,之后便不了了之。
抬起细看,鳞片只有略微弯折的弧度。
“这般坚硬?”柳青沉好奇地仔细查看,除了莹冷蓝光之外,再看不出的别的,不免问,“这究竟是何物?”
苏谨言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只是听父母亲说,好像是很久之前祖上不慎落海,遇到了海中灵妖得以活命,这鳞片就是海中灵妖给的,不过只有一半,不知道另一半在哪。我和慎行离家时,父亲要我好好的带着照顾慎行,眼下我不去凌云刀派学习,就想着干脆再分一半,结果怎么都弄不断。”
“原来是灵物,难怪。”柳青沉轻言,思索一番拔出身侧长剑,将鳞片搁在地上。手中注入灵力,长剑“嗡”地一声,一剑下去也不过是划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接连三四下,才将鳞片再次分断。
“真是坚硬。”柳青沉说着,把两片鳞片递给苏谨言。
“还是师兄有招。”苏谨言眉开眼笑,“这下子我可不用管那小子了。”
两片鳞片指甲盖大小,黑黢黢,晃着幽冷蓝光,乍一眼实在是不好看,还没有孔,也不好带。
柳青沉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苏谨言道:“六日后。”
“那还有些时间。”柳青沉指着她手中的鳞片说,“我瞧着不好带,到时难免放得找不见。不若我帮你们做成别的样式儿,既好看又好戴,如何?”
苏谨言眸光一亮,忙塞到他掌心,“那就多谢师兄了。”
柳青沉无奈一笑,看见来人道:“师父。”
“嗯。”何无归双手背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头发上的花没弄掉。”
柳青沉低头,摸下一片花瓣,知晓师父打趣他,就坦然笑笑,解释说:“我去描花样了,想做点东西。”
苏谨言后知后觉,了然道:“师兄是要给姝红打首饰?原来我们是顺便?那我可要好看点,你可不准敷衍我们!”
“好好好,绝对不敷衍。”
几日后的成品是两颗水滴状的发坠,磨去时光沉淀的颜色,鳞片银亮锋利,在日月光下都有着幽蓝冷光,却又不会过于阴冷,坠在发尾尤为好看。
苏慎行捏起来那颗“水珠”,当即大呼小叫起来:“师兄这就是做给你的,哪有男人戴这东西的?太丢人了!”
“那你也得戴着,这可是家传的。”苏谨言按着他,将一颗水珠坠在他脸庞发丝,“不准取下来。”
“啊——”苏慎行愁眉苦脸,小偷小摸想要取下的动作被长姐察觉,一个哆嗦站直身体,嘴里嘟嘟囔囔,什么“我可是男子汉”“这一点都不潇洒”等等。
小小一颗水珠压垮了他“大男人”自尊,偏生碍于苏谨言的威严不敢动,只得嘀嘀咕咕发泄。
诸明日咳嗽着踱步而来,细细观察一阵,评价说:“挺好看的。”
“好看?”苏慎行古怪反问,撩起自己耳畔的长发说,“你觉得好看,那我送你要不要?”
“苏慎行!”
“哎呀,我只是开个玩笑嘛,明日又不会真的要。”苏慎行赶紧跳开,避开了姐姐的拳头。
苏谨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是做师兄的,到时要照顾好师弟师妹还有明日,听到没?”
苏慎行连连摆手,颇有几分不耐:“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傻,你老说干什么。”
两日后由苏慎行带着几个师弟师妹们,启程去凌云刀派学习。冷不丁走了这么个碎嘴子,永阳观冷清不少,就连何无归都说耳根子太静,还有些不习惯。
在苏慎行和诸明日的一只只纸鹤传信中,柳青沉亦是孜孜不倦地追在颜姝红身后。
柳青沉和颜姝红同为佼佼者,名声极盛,两人的所作所为都被众人看在眼里。故而这场“男追女”亦是成为修真界津津乐道的事儿,还有看得闲的开了赌注,赌颜姝红何时答应柳青沉。
一时间关于他们二人有看好的,也有不看好,还有只为八卦的。但不论怎样的说法柳青沉都不管不问,一颗心栓到颜姝红身上,她去哪他就随着去哪。
柳青沉好友时常找不见他,没办法只得去找颜姝红,不想一找一个准,闹了个“问柳不见姝颜现”的笑话,许多人因此打趣,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多提,从不因旁人说这些事而生气。
柳青沉文雅约束,颜姝红豪爽强劲,直言直语,偶有和人闹出不愉快,再加上她的战斗实在是过于狂野——做什么都是肉搏战斗,妖兽的脑袋被爆了个稀巴烂才开心。
跟她外出游历亦或者秘境试炼,常常要准备好几件衣服,不然就得沾了一身血或脑花,弄得狼狈不堪。久而久之,就没几个人跟她一块组队,她不在乎这些,自己玩得十分畅快。
颜姝红盘腿坐在地上,提起自己的袖子,上头挂了血,再看身边人衣衫上沾的更多,正是她刚才爆脑壳上头,没注意溅上的。
柳青沉丝毫不在意,眼眸似含秋水,微波粼粼,温和地望着她,望得她心打鼓,赶忙别开眼。
“你衣裳都脏了,不换了?”她说。
柳青沉随便一扫,“总归是在秘境里,换了还要脏,不如出去一并再弄干净。脏了才有探秘境的意味。”
颜姝红笑道:“你倒是会说话。跟了我这么久,我没答应你也不拒绝你,难道你不生气?”
“为何生气?”柳青沉长剑搁在身侧,闲散就地而坐,“不答应不拒绝,便是说明你在了解我。一见钟情于我,同修并不知晓我是何人,自然不会贸然答应。伴侣为彼此漫长生命的依靠,无论好坏都要包容接纳,若是一无所知,只为了眼前之情冲动决定,岂非是对两人的不负责?况且,起情在我,怎能因自情去焦急催促同修的答案?我之情非你,你想怎么做都好,我会等到你给我的答案。”
颜姝红支着下巴问:“你不怕别人笑话你?”
“我做什么旁人何干?”柳青沉扬眉,“我并非稚童,不需要别人替我做主。”
他看着文气,实际上异常执拗,自己决定的事,便是最亲的师父也不能扭转半分。
颜姝红垂眼思索,忽地一只手托着木盒映入眼帘。
柳青沉轻轻道:“赠予同修的。”
木盒之下是一对耳饰,柳条环形为藤,中下方坠着一朵红花,层层花瓣逼真艳丽,就连其中细微花蕊亦是分毫毕现,精致异常。
颜姝红端详着一对耳饰,没说好看还是不好看,只是道:“倘若我了解你发现仍是不喜欢,将你拒绝了,你要如何是好?”
“那便离开。”柳青沉声音有些紧,“死缠烂打不是君子所为,我会坦然接受同修的拒绝,决不埋怨。”
“那这耳饰呢?”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颜姝红盖上木盒,柳青沉随之起身离开。
颜姝红莫名其妙:“你上哪去?”
“同修既然已经拒绝,我就没有留下的道理。同修放心,我说了不会死缠烂打,就再此和同修分别吧。”
柳青沉头也不回,往日挺直的脊背弯折颓丧,脚步同样凌乱,甚至连搁在地上的剑都没拿。
颜姝红被他逗笑了,“就这还说不埋怨呢?”她站起来叫喊,“你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柳青沉站定,用背对着她说:“同修非要用言语直说来伤我心么?我都已经知道了你的意思。”
颜姝红笑问:“我什么意思?”
柳青沉闷闷道:“盖上盖子就是拒绝的意思。”
颜姝红放声大笑,拿着木盒,站在一地血迹碎肉中反问:“这里乱糟糟的,怎么戴?况且秘境之中少不了打斗,万一弄丢了上哪找去?”
柳青沉转了过来,眼中的神采死灰复燃,“同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就是那意思。”
柳青沉直直站着说:“青沉愚钝,同修不明说,我就不懂。”
颜姝红被他理直气壮气笑了,指着说:“你这时候跟我装什么笨蛋?谁不知道你脑子好使?”
柳青沉不为所动:“对上你我就不懂,就是笨蛋。”
“你——”颜姝红咬牙切齿,偏生对面的柳青沉站着动也不动,跟游棵青松似的笔直。她被他认真的目光看得脸越来越红,抿唇跺脚,大声道,“我……我挺喜欢你的,以后一直和我爆妖兽脑壳吧。”
柳青沉止不住地扬唇,亮晶晶地快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拥着她的人,满心欢喜地应了。
“好,我陪你打烂世上各地妖兽的脑袋。”
他们确定成为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候,也在一片妖兽尸体之中,一如他初见她那样,血腥美丽,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奇妙。
柳青沉是唯一一个在颜姝红身边坚持许久的,攀越一座座山走到她身边,同她经历各种事的人。他像风盘旋在她身侧,不同于旁人一般对她指手画脚该怎么做,也不说那些令人扫兴的话,只会弯着眼睛夸她打得真好,真是厉害。
两个线条两端的人在一起,在修真界掀起了轩然大波,最开心的莫过于坚信他们会在一起,并为此下注的人。据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见他们就叫“敛财夫妻”,叫得他们两人一头雾水。
后续颜姝红知道后,后悔不已,说早知如此找人给自己下注,错失赚钱的机会。柳青沉只得安慰她,提前堵住她想要分手再来一次的想法。
柳青沉这股风始终温和地守在颜姝红这束火身旁,平日温顺无害。一旦火起风立刻跟着卷,风火交加弄得人抱头鼠窜,时间长了,再没人敢对他们两人多嘴。
天净月明的夜晚,柳青沉在颜姝红身边,听她指手画脚说着自己为何喜欢肉搏战斗。她倚在他肩膀,越说越困,声音越来越小。
“柳青沉。”她叫了声。
“我在。”柳青沉和她十指相扣。
颜姝红仰望着天上的月亮,轻轻道:“挑个良成吉日,就办了吧。告诉我们认识的所有人,我们是彼此的唯一,并且终将从生走到死。”
柳青沉愣住了。
颜姝红转脸望着他,“噗呲”一笑,“干嘛这么愣?你不愿意?”
“没有。”柳青沉的眼底水光弥漫。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