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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忆从往来(1 / 1)

波澜水面冲散了她的面容,过了会儿,她破碎的五官重新拼凑起来,变得平静淡漠。

舒望伸手又把平静的水面搅散,于是她的脸再次碎裂。

往来几次,她感觉到无趣,任由夕阳和她的脸一并融化在水里。看了会儿,她起身朝屋子走去。

父亲已经去世两年有余,这两年她都是一个人在青谷,青屋生活。虽然她和母亲一样觉得这名字起得粗糙无比,但在夜晚降临时,念出这两词,就仿佛父亲在召唤她回家吃饭,让她有种熟悉的归属感。

屋内十分明亮,她把所有的烛火都点燃了,恍若白昼。屋后窗口正对着的,就是父亲的坟,每天早上她都会起来将上面的露珠拂去,然后静静地依靠在土堆旁。她尝试着给父亲念医经,太枯燥无味,她念着念着就就困了,然后睡去,就这样一天过去了。

“爹爹,你别怪我,这太无聊了。”她自顾自说着,趴在窗沿向外看。月亮又圆又亮,像极了父亲曾给她做的圆饼,就是没那么透。

母亲在父亲死去的时候回来过,她那张一直带有笑容的脸哀伤了,流下来的眼泪十分清澈,一滴滴落在父亲安详平静的面容。好像让父亲也一并哭了。

舒望拿起桌上的腰刀,那是母亲的断魄刀。这两年母亲也不曾停下脚步,孤独的女儿,死去的丈夫,都无法阻碍她去向未知的道路——舒望不知道母亲要去哪,她只知道青谷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舒望算着平日的时间,该回来的母亲她没有见到面,唯有家里的桌子上搁着属于母亲的刀。一开始她很惊喜,在家里四处找母亲的身影。——一望到底的屋子藏不住人,于是她很快就知道了母亲不在的事实。

她往外跑,叫着喊着,青谷除了她的回声以及鸟鸣展翅,再无其它声音,亦没有她想听到的回应。她变得疑惑,感到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回来了不见她,仅仅只留下那把刀。

她想着母亲大约是出去了吧。

她乖乖地在屋子等,等了一日,两日,三日,四日……等了六十多日,母亲留给她的糖,她节省着吃的糖,一分四的糖吃完了,母亲依旧没有回来。

舒望站在父亲常常抱着她看夕阳的地方,背着那把对她来说还很长的腰刀,凝视着漫天云霞,凝望着被云霞覆盖的村落。

她想,我要去找母亲。

她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留了一张给母亲的字条,以免母亲和她岔开路,不知道她去了哪。她最后一次拂去了父亲墓碑上的露水,道一声“我走了”,踩着清晨柔软的泥土,独自一人出山谷。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出青谷,往日都是父亲外出就诊时带着她去。两年过去,那被父亲踩出来的小路生了杂草,变得崎岖,比以前更加难走。

走到陡坡时她不小心踩到了落了露珠的树枝,从坡一路滚下去,满身泥泞。她拍了拍身上的污渍,面不改色地抹掉脸上的脏土,把腰刀重新背在身后。她往前走,看到一只绚烂翩翩的蝴蝶。

那只蝴蝶绚丽多彩,天光如水在它蝶翼流动,异常夺目。

舒望想,真漂亮。她多看了两眼,越过那只蝴蝶继续往下走,往外走。

她在带有露珠的清晨出发,到谷外时,已经天色大亮。

日光刺目,让她头晕目眩。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以往父亲就在这个位置就诊,再远的距离,她便没有去过,于是她这么孤零零的站着,仿佛被日光所惊惧,不愿踏出树荫下一步。

以往的村落在她眼中一览无余,窄窄小小,人如蚂蚁,屋如石块。如今那些人高大了许多,屋子也如同庞然大物伫立在她眼前,行人匆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和那些巨屋有着同样的压迫感,逼仄的视线让她无处躲藏,心慌意乱。她心底浮现出后悔,她想要回去,不论母亲在不在,她都想要回去,回到家里。

她转身走了一步,便被人按住了肩膀。

“诶,这不是封大夫的闺女么?”熟悉的声音让舒望停下反抗的手。

她认得这个声音,她转过身,看到一张圆圆的脸,担忧又好奇地看着她。她认识这个人,过去她和父亲出谷就诊时,这个人经常笑眯眯地看着她,时不时给她一块糖。——那块糖甜得腻歪,但比父亲的草糖好吃多了。她记住了那糖的味道,便也听出来了那个腻歪的声音。

“你怎么自己跑下来了?”她又塞给舒望一块糖,天太热,糖有些化了。

“封大夫呢?怎么这么久都没见他,当云游大夫了么?”她问。

舒望塞进嘴里,腻歪的味道她把嗓子糊住,含糊不清道:“爹爹死了。”

“封大夫死了?”

她尖叫的声音像一把利剑,穿透了村落的每家每户,每个被她刺伤的人都跑出来,一窝蜂地围到舒望身边。

“封大夫怎么死了?他还那么年轻!”

“哎,什么时候的事儿?这孩子是一个人么?”

“封大夫往日待我们那么好,哎!”

舒望被一群大人包围,好似山谷中窜入云顶的树,密密麻麻,密不透风。他们在她头顶不断地丢着话语,“真可怜”“爹死了”“孤儿”等等,世间最惨痛的词都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舒望不明所以吃糖的漠然,又让他们更加怜悯。待他们七嘴八舌讨论许久之后,最初给她糖的女人将她抱起来,圆圆的脸上堆出来温和的笑意,说道:“跟我走吧。”

女人说自己叫张翠,要舒望喊她张婶。

舒望喊了她张婶,她就眉开眼笑起来。

那天晚上,村民自发给封云立了一座空坟,他们说着封大夫对他们多么好,挽救他们多少次的性命。话到最后,都变得哽咽,呜呜咽咽地聚在一起,为他的死亡姗姗来迟守灵。

舒望自然再也其中,她被人推搡着在最前端,有些茫然,有些无措。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心里没有太多波动,太过于突然,她不知道怎么伤心。面对母亲的落泪,她也拼了命的想要掉眼泪,但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

父亲在世时常常对她说,世间万物生灵都有消失的那一天,不过是时间的长短罢了。如同水会干涸,花会枯萎,人也会死亡。他说这是正常的变化,不必为此多么难过。

舒望以为自己理解父亲这段话,于是她理所当然的没有落泪,不过是独自一人那两年,始终觉得心底空落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身处众人的悲伤之中,那些嚎哭哽咽争先恐后涌入她的耳朵,填补她内心的空缺。她盯着那一座村民立起来的新坟,站在这陌生的地面,忽然从心里涌现出来莫大的哀伤。独自离开青谷,犹如离开了父亲的怀抱,不论以后历经多少时间,她都不会再次看到父亲温和的笑颜,那张脸将永远变成这冷冰冰的墓碑,鲜活仅存于她记忆里的一瞬。

不会有人在她耳畔轻轻地念着医经哄睡,不会再有人抱着她走在清晨的森林,有的只是眼前这一座毫无光彩的坟墓。

泪水从她脸上一颗颗滚下,她的抽泣从细无人知,到最后颤抖着身体嚎啕大哭。许多不明白的事情,在这陌生的人群,悲伤的哀切,伫立的坟墓中通通明白了。

她没有父亲了。

她哭得太久太狠,好似要把迟来两年的悲伤全都在一晚上哭完。张翠抱着她上床,这时候她仍是细细的抽泣,身子一颤一颤,眼睛更是肿的看不见眼珠。

张翠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哄睡,轻轻道:“快睡吧,今夜有我们在就好,你爹爹肯定在守着你呢。”她哼着莫名的调子,轻声的问,“我丈夫和孩子都没了。你和我都是一个人,那我们组成一个家好不好?”

她和张翠两人无所归的心,彼此依靠着有所归了。

张翠待她极好,舒望也不像在青谷那样整日乱跑,她学着别家人的小孩,帮张翠干活。两人在一起忙碌常常被周围人打趣,这时候张翠就笑眯眯地拍着她的头,说一句“好姑娘”,随后再塞给她一块甜腻腻化了的糖。

舒望很喜欢张翠,不论是她对自己好,还是总给自己糖吃。偶尔有些时候她也会想念父亲的草糖,对于父亲的离去她已经可以坦然,不过晚上睡不着时,还是会偷偷爬起来,望向窗外。

窗外没有属于父亲的坟,但月亮总是一样的圆。她能看到,父亲在青谷一样能看到。

早起她和张翠一同在厨房热饭。

张翠道:“我去拿个东西,小望看着点锅。”

“知道了。”

舒望应了一声,从厨房的窗户外又看到了那只漂亮的蝴蝶。她这次依旧多看了两眼,忙活着手里的事,听到水滚的声音,来不及放下手中搅合面糊的手,偷了懒用魔气掀开盖子,将面糊倒进去熬。

“小望?”张翠的声音有些变化,变得和之前那样尖锐,像是一把要刺破什么的利剑。

舒望搁下面糊碗,碍于村里的人没和她一样运用一些能力,所以她都是躲着藏着偷懒用。面对张翠锐利的目光,不知怎的她有些心慌,仿佛是做了坏事被发现一样。她感觉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你刚才是咋做的?”张翠冲她笑了笑,似是不在意地背身搅和锅,“再让婶子看看。”

舒望看不到她的表情,听着她的话,用魔气将旁边的空碗举起来再放下。

“真厉害啊。”张翠背着她说,“奖励我们小望一块糖,来。”她往常一样笑眯眯地转过来,捏着舒望的手。

甜腻的糖变成一把高高举起的菜刀,狠狠地朝握住她的手砍下去。

舒望尚没明白发生什么,腕骨痛彻心扉,她挣扎着,只是让那把菜刀在她胳膊嵌入更深。

“你这魔害死我丈夫孩子不够,现在还想害我吗!”张翠的声音更加尖利,这一次舒望也被她的话刺伤了,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我杀了你!杀了你!”

张翠圆圆的脸狰狞起来,放声大喊,双眸流出来的怨恨是舒望从未见到过的。

“我——没——”

舒望痛得止不住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张翠忽然变了。一步步地后退换来的是更加凶狠的劈砍,右手快要被那把菜刀砍断,仅剩皮肉摇摇欲坠。

“该死的魔!去死吧!去死吧!”

舒望说不出话来,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把张翠的脸融化成四分五裂的模样。她很痛苦,张翠的话像是一把利剑破坏着她的精神,手中的菜刀劈砍着她的肉体,无论哪一个都令她沸腾不已,有什么在她心底蠢蠢欲动着。

“去死吧!”

菜刀劈砍至眼前,舒望眼前黑了一瞬。她听到菜刀掉在地上沉重的闷响,听到不断尖锐的呐喊,皮肉骨骼碎裂的声音,锅碗瓢盆乒乒乓乓落地的声音,宛如美妙的音律,一切一切都让她神魂颠倒,飘飘欲仙似的沉醉其中。连手腕的痛苦也感觉不到。

一束火光驱散她眼前的黑暗,模模糊糊的,她看清了她做了什么。——她掐着张翠的脖子,手里拿着那把菜刀,刀刃上的血一滴滴落在手下那张没了声息的脸上。

失去了生命,那张脸显得又扁又大,像一张大饼摊在地上。

舒望茫然地眨了眨眼,右手腕的疼痛随之而来。她看见周围火光飞溅,和窗外的晚霞融合成一个颜色,她看到许多人披着霞光而来,冲她怒目而视,大骂尖叫。

她听到了自己的血液沸腾着,叫嚣着,听到自己胸前剧烈起伏的声音;她听到自己支支吾吾,哽咽着,后悔着,像个疯子一样伏在张翠的尸体上说对不起。

“对……对不起……”

那只蝴蝶飞跃火海停在她眼前,展翅扑在张翠的脸上,绚烂的蝶翼流动着火色霞光,梦幻瑰丽,不像世间之物。

蝴蝶展翅,周围的景象随之荡漾,浮起一层一层的波澜,逐渐退却远离,渐渐变得模糊,展露出真实的模样。

枫霁月躺在地上,长发如墨铺在地面,泛起微蓝光芒,肖似海面起伏。他面色涨红,看不见眼下饱满的血点,漂亮的双眼周围浮现细密鳞片,在月下有着流动的光芒。

舒望透过模糊的泪水看到了他的眼睛,柔和而温柔的眼眸,平静如海面的凝视着她,安抚着她,让她得以从梦魇中醒来。

她看到自己的手掐在他的脖子,刀刃抵在他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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