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段家前，舒望只吃了顿水产，还没怎么逛中川，正好出来分赃，和林子华两人走街串巷，逛了个遍，寻了家回收铺把狼王妖丹和狼皮卖掉。
他们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滔滔不绝，上下嘴皮子一翻，净是些什么——
“我这可是狼王妖丹，怎能如此便宜？”
“老板，再加点，这么点儿打发谁呀？”
“哎呦，出来混的都不容易，咱们都各退一步。”之类的话，连劝带哄，两张嘴说出七嘴八舌的架势。
回收铺老板本就一人，哪里抵得过他们两人嘴皮子顺溜，愣是被说的节节败退，频频冒汗，昏头昏脑，稀里糊涂之间就付了钱。回过神后，那姑娘和青年两双眼睛同时眯起，露出个贼笑，十分狡猾。
“多谢老板，生意红火。”
他两人也不知是一同生的还是老天爷赏的同一张嘴，说起话来异口同声，宏亮无比，惹得路上修士频频往这看。
“哎——”回收铺老板连连叹气。
这满大街的回收铺的来历，到是有些趣味。
过去有位修士修为境界不断攀升，早期所用的法宝武器等如今已经没多大用处。丢了吧，舍不得，好歹是陪伴自己青涩时期的伙伴；毁掉重铸，档次又太低，完全配不上他现在；放着吧，则太占地方，零零碎碎的东西浪费他好些个储物牌，腰间坠的满满当当，一点也不古道仙风。
思来想去许久，修士把自己用不了的法宝武器，低价售卖给比他修为境界低的修士。虽说没多少钱，可对他来讲有几分心理安慰，不是白白浪费。
后来那位修士听说许多人和他拥有同样的烦恼，闲云野鹤的他便开了间铺子，专门帮修士处理这些零碎。
高境界的修士得了空，低修为的修士则可以用更低的价格买更好的法宝武器。不同于旁的武器店等，这种店铺鱼龙混杂，什么都有，因着只收不验，淘到什么宝贝除了要靠眼界，还要靠运气。
曾有个倒霉的修士就是在回收铺买了武器，结果那上头被邪修下了蛊，直接成了邪修的灵体供人驱使。
话虽如此，回收铺仍是修真界最受修为欢迎的铺子，里头低价淘高宝概率相当之高。都是些高境界修士不用的物件，又名“二手铺”，出了被邪修残害一事儿后，修真界还流传了一句话。
“擦亮眼眸，谨防二手邪修下蛊。”回收铺老板横插一杠，打断林子华的叙说。
“如老板所言。”林子华笑眯眯摇扇。
“真厉害。”舒望赞道，“那修士若是不修真，仅靠脑袋怕也是一方富甲。”
林子华也点头：“谁说不是呢，有能力的人，不论做什么都出众。”
狼王妖丹过于凶猛，为了能卖个好价钱，舒望偷偷地吸收掉上头残存的戾气。对普通修士来说，这些负面情绪吸收时会引起心魔，与她而言，这点儿邪念狠戾说还真算不了什么。
顶多就是有点肚胀。
舒望看回收铺老板把妖丹小心地放在盒子保存，不免问：“老板，你收的东西不自己留着吗？全都出售了？”
回收铺老板和善笑笑：“当然不是，有喜欢的还是会留着自己用。”
舒望提醒：“这狼妖丹出自狼王，对修士来说大补。”
“我自然知晓。”老板慈眉善目，听到舒望这般说，笑容有些苦涩，“修士驻颜，姑娘瞧我模样就知道我资质不佳，这东西于我来讲，用处实在是不大，倒不如留给有需求的人。”
舒望轻叹，天资天赋无论哪里都重要，修真界更为明显，思及此，想着宽慰两句，就听这老头补了句“还能多卖点钱。”
于是她强行咽下那些安慰的话。
出了门，舒望回眸望了一眼，对身边的林子华道：“我怎么觉着，如今修真界的似乎变了味儿，不再是修炼为主，反而张口闭口都是钱了？”
林子华斜她一眼，道：“你不也是？”
“我是真穷。”
“巧了，大家都是。”
看她哑口无言，林子华扬唇一笑：“不过是认命了。虽说修士逆天得道，但归根结底，一个人的天赋才能，最初就确定了。机遇，气运，天资，哪个不是天定的？世上千般万般人，怎的出类拔萃就那几个呢？都是命数作祟罢了。”
舒望狐疑道：“你这么说，难道不是因为你就是算命的？”
“我不这么说，谁来找我相看？”林子华折扇展于胸前，“问天买卦”四个大字嚣张无比。
舒望轻哼，不置可否。
“话虽如此，我倒也见到很多这种人了。”他道，“有些人知道命数后颇有不堪，竭力抗争，可心底还是笃信自己备受天意。日子长了，和旁人的差别便逐渐显出，才明白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员。
“这世上，不甘心的人太多，不甘心的修士更是数不胜数。与其变成那些不择手段，走火入魔的邪修，倒不如同这铺子老板一样，看得通透，活得滋润。再怎么说，他也比不会修炼的凡人高出一个境界。”
“也是，活好当下才最重要。看的近了心里烦，望得远了太忧愁，如此倒是正正好。”舒望侧身，避开那些憨头憨脑，在街上来回跑的小孩儿，“境界不同，地位便有所不同。与修真界来说，他是个普通人；可在凡人眼里，他是个出尘得道的仙人。”
林子华叹道：“以前大家想着飞升成神修炼，好歹还有个盼头。时候长了，愣是没出一个神，再看这五域清平的，修士都懒散的没个正形儿，久而久之就成了这副模样。”
“这么看，五域修士到也挺多愁。”
“哎，哪的人不愁啊？流川的艳羡五域富足，五域的羡慕流川自在，只要心里有贪，上哪都不满足。”
舒望道：“果真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谁说不是呢。”林子华摇头，合扇一指，下巴微扬，“衣铺，你不说要买新衣裳，看看去？”
“走。”
衣铺里大多是成衣，刻着简易法阵，防寒保暖，防湿防火。
舒望如今财大气粗，脚底生风，兴致勃勃逛了一圈，回头对着林子华勾肩搭背咬耳朵。
“不是，这价格也太离谱了吧？”
“街道中央，价格能不贵？”
舒望倒吸一口冷气，背身就走，衣铺老板结了上一位的账，转头就笑颜如花的招呼：“姑娘，进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出声招呼，再走不礼貌，舒望回身，不好意思道：“这衣裳太贵了，我就看看。”
老板也是少见客人说话这么实诚，登时一笑，毫不在意道：“里头还有便宜的，看看不买也行。”
舒望小声对林子华说：“这老板人真好，要是便宜了，我高低买一身。”
林子华无奈笑着，跟她一道进去看。
里面的衣裳的确便宜不少，就是上面没了法阵加持，不过是普通布衣。舒望才不在乎这些，往常她穿的就是布衣，只要换的勤快些，注意些就没事儿。
舒望看了一圈没喜欢的，掏出之前破了的衣裳问老板：“老板，这里能不能制衣？就按着这样的做一套。”
老板细细看了眼：“可以，明日来取就好。”
舒望咂舌：“这么快？”
“这衣裳版型简单，也就袍角绣纹废些心思。”老板笑道，“姑娘若是喜欢，我再上面再给你添些花样。”
舒望喜从面上来，两眼弯弯，高兴道：“那就麻烦老板了。”
她把旧衣递过去，侧目瞥不远处的林子华，见他没往这看，小声嘱咐两句：“我要一套深的一套浅，对了还有……”
舒望付了定金，转头找林子华。
衣铺除了衣裳，旁边还卖些首饰胭脂，林子华就在那撑扇，斜身探头，见缝插针的往那些女修中挤眼神。
舒望在他旁边站定，挑了个耳饰，对着面前铜镜比着说：“还是五域好，我在流川，都没见过几个人戴首饰擦粉。”
林子华问：“怎么？”
“流川风沙太大，容易吹跑，丢一个可让人心疼，擦粉也是白搭，沙子糊脸比粉还均匀呢。”舒望转过来，耳饰按在耳垂问，“好看吗？”
耳饰水绿，显她耳垂圆润白嫩。
林子华赞道：“漂亮，肤白貌美。”
“可惜我没耳洞。”舒望放下，见他眼神流连在首饰上，“你喜欢这些？”
林子华一笑，折扇横于胸前端着，风度翩翩道：“女儿家的东西，谈不上喜欢，就是好——”
“好啦好啦，什么女儿家不女儿家的，管他男女，喜欢就好。”舒望拿起他看了好几眼的琉璃簪。
她个子和林子华差不多，甚至还要猛一些，抬手一伸，轻轻松松就插在对方发中，欣赏片刻，将他按在铜镜前，笑说：“看看，多一个翩翩公子。”
铜镜前的青年杏眼圆亮，唇边含笑，此时冷不防被推到前，折扇慌慌张张合起，脸上有些许不自然，低垂着眼打量镜中的自己。
头上的琉璃簪斜斜插着，在光下流光四溢，极为抓眼。
舒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夸道：“多好看，就别摘了，戴着吧。”
林子华折扇挡脸，余光扫了镜中的自己，扬唇轻笑，忽而看见镜子里舒望的背影，她已经去柜台前结账。
林子华急忙过去阻拦，“哎，怎么能让你付钱。”
“已经结了。”舒望拦在柜台前推开他的手，“之前我一个人走没同你打招呼，叫你担心我许久，权当是赔罪礼，你就收着吧。”
琉璃簪的价钱和衣铺外面买的衣裳差不多，她什么话没说，眼都不眨一下直接付了钱。
林子华心中温热，再推拒显得不领人情，边走边说：“那吃饭我来请。”
舒望道：“说了我请你，怎么能改？”
她跨了门槛，胳膊搭在林子华肩膀，笑道：“钱嘛该省省，该花花。赚钱让自己吃苦，花钱自然要享受回来，再说要是花完了，再去段家林子薅点儿药草嘛，这次我可认识了。”
林子华望着她无奈一笑，承了她的好意，调侃道：“说起这个，你是不是在林子里疯狂薅草了？挖了好多坑，一点不留。”
“我那时不知道，看起来值钱，就全拔了。”
林子华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可把好些同修气到了。”
舒望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我下次一定改。”
过了万众宗会初来时的热闹，这次街上酒楼没有再排号等待，不用火急火燎吃饭。
两人一并选了中川的“品香楼”，说是这里有独一家的酒炖鱼，吃起来香又鲜，格外出名，也是五域必吃美食之一。
菜刚上，舒望就忙不迭加了一筷子，眼眸一亮，连连招呼林子华快吃，“快尝尝，鲜得我差点把舌头吞了。”
“真不错。”林子华同样大肆夸奖，“下饭！”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
窗外紧邻热闹长街，张灯结彩，熙熙攘攘，嬉笑怒骂绘成一副夜市景象，光是在上头看着，就仿佛深处其中，不自觉地随着人群游弋。
舒望搁下酒杯，看他酒杯空空如也，抬手给彼此都倒满香酒，抬起搁在唇边，似是漫不经心问道：“这世上，可有人造灵脉？”
“人造灵脉？没听说过。”林子华眼神朦胧，思索着说，“灵脉本蕴含灵气，充盈天地间。若是人造，怕是没有如此庞大的东西能够供给。”
舒望好奇道：“人不行吗？”
林子华连连摇头：“人怎么行？人体经脉灵根原本空虚，唯有主动吸收才可令灵气在体内流动。躯体不过是灵气的载体，断然无法产生灵气，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若是天生地蕴的灵物，或许可以。但那太少见了，哪的灵物能够和灵脉与之相比？”林子华晃着酒杯一饮而尽，“为何突然这么问?”
舒望胳膊支在窗沿，向外看去：“就是好奇罢了。”她的视线定格在下方的显魔石，“这世上灵脉少，修士多，一家四派虽是占了五大灵脉，可再充盈的灵脉也有匮乏的一日。”
林子华跟着往外扫了一眼，“那些太远了，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事。”
舒望叹道：“也是，我就是看这五域无魔，可中川乃至段家却满大街的显魔石，不由得有些好奇。段家实力在此，魔断然不会主动前来，如此做派就算防之于未然也太过了，就猜是不是中川的灵脉有异样，为了防魔袭来做准备。”
“看样子是我想太多，说酒解愁，我却越喝越愁，想的多了。”
舒望摇头，倒酒猛饮。
外面似是有顽童在放炮，不是新春交际，也是不知他从哪整来的炮仗，在街道点燃。整条街噼里啪啦，行人如下了油锅，连跑带跳，又吵又叫，炸成一团团看不清的模样。
“段家灵脉是不是有异样我不知，不过满大街的显魔石我倒是略知一二。”
鞭炮到了末尾，袅袅烟雾往上飘，三两人浓烟里吵，不多时传来孩子的哭闹。
舒望转过身，分外好奇：“怎么个事儿，难不成这段家，当真有被魔闯过？”
林子华把玩折扇，微微颔首：“你猜对了。”
舒望眸色一沉，倒酒遮掩眼底情绪。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林子华身体前倾，伏在桌面，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五域有屠魔计划吗？”
舒望点头：“我知道。”
“发起人便是段家家主，他竭力阻止魔进入五域，不留余地的将其斩杀，无论好坏强弱，一并灭掉。兴许就是这样，十年前有一魔强行闯入段家，就在那个风云瞬息林将他狠狠一伤，闭关至今都未出现。”
舒望问：“段家家主叫什么？”
“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