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半月，终于到了中川。
那晚怪异的景象被张舟子一家看过后，立马就认为舒望是被海灵庇护的幸运儿，对她格外照顾。
舒望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自然无法解释。起初她以为那缚灵是无名，可那个子和声音都对不上，最重要的一点，无名不是妖，是正儿八经的人，相处十多年，她还不至于分不清人和妖。
况且无名活得好好，怎会死了。
“无名托我寻人，我才离开流川渡天海，而那缚灵却也要我找人，难不成他们说的是一个人？”舒望百思不得其解，“不论如何无名似乎和那缚灵有些缘故，等我找出来那人说不定就明白前因后果了。”
“原以为不过顺手救人，没成想变得复杂起来。”舒望心不在焉，听到张舟子说到岸方才回神。
“到了姑娘。”张舟子抛锚说，“日后若是要回去，还找老张我就行。”
舒望笑道：“到时候我就在码头等着，不是你的船我不坐。”
“哈哈，好。”
张舟子的女儿过来，拽着舒望的斗篷依依不舍，航行一个多月，小孩子玩出感情，眼泪汪汪，看得她心都软上几分。
对这种漂亮又可爱的人，舒望喜欢得紧，心里向来是没有防备的。
“下次还来找你玩。”舒望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蹲下身在她手里塞了点钱，小声道，“专门给你的，拿着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吧。”
小女孩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父母，紧张地点点头，悄声道：“谢谢姐姐。”末了凑过去，蓦地亲了她的脸，背过身不好意思地跑远了，一直到父母身边，才对她挥说再见。
舒望猝不及防，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合不拢嘴，起身和她招呼几下，转身下船感叹：“真可爱。”
林子华亦是点头：“小女孩招人喜欢。”
飘了这么多天，下船踩上结实的地面，舒望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只觉得双腿软绵绵，路都不知道怎么走。回头望去，嘀咕道：“别的不说，在水上飘着确实不错，日后我要是养老了，干脆买艘船也在海上漂流得了。”
林子华听罢，忍俊不禁道：“在海上可没那么多吃的，你这馋嘴受得了？”
“也是。”舒望一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大馋嘴害我。”
中川多水，气候温暖，即便此时是七月中也没有太多燥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不会让人觉得黏腻，反而有种洗刷经脉的感觉。
这里和流川那种粗粝大相径庭，舒望习惯了风沙砸脸，这种风和日丽的景象让她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不自在得很，仿佛无形中就卸下来警惕与防备。
“此地实在是太过安逸，我得多多注意。”舒望绷紧神经，四处观察着不熟悉的地方。
“到饭点了。”林子华合起折扇敲掌心，“中川水产一绝，要不要一并尝尝？”
舒望立马道：“走。”
连着几家酒楼都爆满没有位置，街上更是人满为患，各种门派统一的服饰的修士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舒望拦住身边路过的女修询问：“这位同修，为何街上这般多的人？”
“万众宗会，百家门派切磋交流，人当然多了。”女修上下打量她，笑道，“你是散修吧？不知道也没关系，万众宗会散修也能来，走玉千阶上去，登记下名字就成了。”
“原来如此。”舒望道，“多谢。”
“不必客气。”女修摆摆手和同伴一并离开。
“原来是万众宗会。”林子华了然，“我就说这人——”他话没说完，身上突然传出一阵大喊。
“一百七十八号！一百七十八号在不在？有位置了！”
林子华手忙脚乱从身上拽出一个小传音玉牌，对着喊：“在在在，马上到马上到，可别把空桌给了别人。”
舒望莫名其妙：“这什么？”
“方才酒楼人多，我就顺便等了个号，正好空出来了，快快，别一会儿又没位置了。”林子华拽着她就跑，对着拥挤的人群高呼，“让一让让一让，妹子犯病了，快快！各位让一让！”
舒望边跑边骂：“你才有病！”
“这时候就别在乎这些了。”林子华火急火燎，“我请客！”
两人一阵连跑带喊冲到酒楼门前，就差一步空桌位就被别人抢了，神清气爽的坐在里头，瞧着门外怨气满满的修士，光是看着就有些别样的饱腹感。
菜上得很快，不过一会儿，就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全是各种不同的水产。小二放完了菜没走，顺手放了快石头似的东西搁在桌上。舒望戳了戳，问小二这是什么。
“辰石。”小二说，“两位动筷子起开始计时，一共一个时辰，等时候到了就变色，到时候不论两位吃没吃完都得走。”
舒望惊愕：“吃饭还计时？”
小二陪着笑脸说：“咱们平时也不这样，主要是特殊情况，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客观您宽心，宽心，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的，祝两位用餐愉快。”
“狗撵腚似的，能吃的愉快？”舒望郁闷，“这五域当真是给我来个下马威。”
林子华执筷道：“地方大规矩多，节奏快净是事，习惯就好，快吃吧。”
用餐过半，尚有时间，话题转到了刚才的万众宗会上，林子华解释道：“修真界百年举办一次万众宗会，一家四派轮着来，今年是轮到了段家。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所有门派抽点新生代表交流切磋，长长见识，修炼一番等等之类的。”
舒望道：“听着还挺厉害。”
环顾四周，酒楼大厅不空一桌，甚至角落多加了几桌，大多都是些服装普通的散修，一看就不是成群结队的门派子弟。一个两个高谈论阔，随便一听，都是些准备求得什么法宝灵药补充自己修炼的。
舒望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好多散修。”
“段家灵脉之上有个风云瞬息林，是个伪秘境。”林子华道，“参加万众宗会的都可以去林中历练，所得东西无论是什么，都可以自己带走。这对资源匮乏的散修来说十分难得，不少散修都借着万众宗会提高自己。”
舒望点了点头，心想：“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准备用别的办法打探一番，这下可以直接光明正大进去了。这样多的人，闹出什么动静都理所应当。”想着，她翘唇笑了笑。
林子华没发现她的笑，夹着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当然其他四派都是一样的，不过段家出手阔绰，所以来的人更多。段家曾和四灵一并降服水灾，有善水能力，他们说自己降服百水，故而能平定天下。”说到这他冷哼，颇有不屑，“之后四灵选取四个门派赋予祥瑞灵脉，也就是如今的四大门派。”
林子华停下手中筷子，抬眼望着她说：“舒姑娘流川来的，大概不熟悉五域历史，我随便和你讲讲。”
“那你多讲讲。”舒望道，“正好我想着提高自己，准备去参加万众宗会。”
“那我随你一道去。”林子华似是不喜欢段家，说起就面容泛冷，眼里有遮不住的漠然，“倒也没什么可以说的。话都是他们段家人自己说的，实际上是否如此，我还是保持怀疑态度。”
舒望扫一眼周围，“话虽如此，可我看多数人还是对段家信任有加，只有你相当怀疑。”
林子华“唰”一下撑开折扇，“问天买卦”四个大字对着舒望，哼道：“我天生反骨。”
“反骨。”舒望冷不丁问，“这条鱼你还吃吗？”
林子华下意识道：“吃。”
舒望直接拉到自己面前，笑眯眯道：“这位公子天生反骨，想必说的话都是反话，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替你吃了。”
“那你可错了，我是反骨中的反骨，说什么就是什么。”林子华手抓着盘子另一边不放，“做人别为难自己，还是我来。”
“我活着不差这一难。”
“少一难就能多享福。”
“我愿意承受，你别管，让我来。”
“我可不愿看舒姑娘受难，还是给我吧。”
两人争夺半天，最终以辰石变了色而告终，没吃完的鱼只能打包带走。出了门，舒望看着擦身而过进门吃饭的修士，和林子华相视一眼，默默提起手中鱼说：“你鱼头，我鱼尾，中间身子对半分。”
“同意。”
两人蹲在街边，顾不上旁边人投来惊诧的目光，你一筷我一筷吃完了整条鱼，嘴一擦，勾肩搭背的在街上晃荡起来，买买这个，尝尝那个，晃荡到书肆，四目相对，弯起心知肚明的微笑，扎进去扫荡一番。
他们一并轻车熟路地来到书肆角落，在一堆书架中挑了喜好的。
“这里竟然还有王深的话本。”林子华惊喜抽出来，随手翻了翻，“还是古早本的，有收藏价值。”
舒望好奇一瞥，“你也知道这个写书人？”
“那是自然，我——”他戛然而止，欢喜的表情凝固一顿，“我家里人有喜欢他的，买了很多，过去我经常看。”
“我这有一本。”舒望当没看到他的情绪变化，掏出话本给他看。
林子华见状惊呼：“我正好差这一本就收齐了。”
“这么巧？”舒望道，“那就给你看吧。”
林子华叫道：“就这样送我了？”
舒望轻笑：“想什么呢？借给你看，看完了还我。”
“哎，当真可惜，遗憾未能成人之美。”
“人生有点遗憾不失为一种完美。”
“此话颇有深意。”
“我瞎说的。”
两人到柜台付账，看见下面堆着一沓话本，封皮香艳刺激，路过往来没有一人目光落在那上面。舒望不过扫了一眼，那柜台老板就急急忙忙推销，“姑娘可是想要？”
“我不要。”舒望看到“笑声声浪千翻”几个字还是一肚子火，退避三舍，“不要，不要，老板你留着堆灰吧。”
老板哭丧着脸说：“都堆好几年，再也卖不完了。这玩意儿扔出去还要被罚钱的，真是烂在手里了，进货的钱都没赚回来。”
舒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再努努力，加把劲，说不定还有色心蒙了眼的。”
老板只是唉声叹气，顺便还以赠礼为借口，硬是往他们二人怀里塞了一本，连推带搡的把他们请出门。
舒望生气道：“这老板，我花钱买东西，他竟然还恩将仇报。”
林子华见她要扔了，当即劝阻：“可不行，不能乱扔。”
“为什么？”舒望不耐，“吃饭要计时，难不成扔东西还有规矩？”
林子华跺了跺脚：“你看着地上，那么干净。”
“我又不扔地上。”舒望指着不远处说，“那不是有销毁垃圾的清木桶吗？”
“你看看这个。”林子华点着笑声声浪千翻的话本封皮。
“俩人拧巴在一起，怎么了？”
“这属于是淫秽话本，不能乱扔。”林子华认真道，“扔了就要被罚钱，况且若有小孩儿瞧见了，影响不好。”
舒望更是一头雾水，“什么淫秽话本，不就是个故事么，还有人当真了？而且这封皮和内容也不符，再说了我扔垃圾，那小孩儿捡了管我什么事儿？那不得找他父母？”
林子华只是摇头：“反正不能扔，你没听那老板说扔了罚钱，不然他早就扔了。”
舒望哑口无言，憋屈得很，偏生她兜里没几个子儿交罚钱，说不出“我就扔”这种任性的话，郁闷的将话本塞进包里，眼不看为净。
舒望咬牙切齿道：“回来我就烧了！”
林子华提醒道：“其实修士可以用灵力摧毁。”
舒望蓦地回头瞪他，“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林子华笑吟吟抽出她手中的话本，灵力一晃，两个话本瞬间灰飞烟灭，一丝痕迹都不留。
林子华问：“那一本用不用帮你销毁了？”
“不了。”舒望冷淡道，“等我有空了，我要去找这个写书人。”
林子华三两步跟上她，摇了摇扇子，笑问：“找他干嘛？要钱？”
舒望手握成拳，狠狠道：“让他封笔，省得写出来祸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