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了,八岁的小男孩独立院中,一米二左右的身高稍显单薄,还未长开略带圆润的脸庞上一双澄澈的眼眸平静的注视着前方,那一身独特的韵味凸显出与该年龄段并不相符的气质。
“昼纳日熹,夜纳月华,呼吸务尽,惯入平顺,立定忘悟,动若千钧,利器加身,负器而行......”徐一缘一边听着小宝讲解《铜皮决》心法总纲,一边看着小宝不断演示。
呼吸法、站桩法、锤炼法、还有各种武道招式分解。单单一个呼吸法就要求一呼一吸间务必竭尽全力,如同全身力量的释放,毫无保留,再配合心法及其他训练不断扩展对天地元气的吸放量,最终做到即便大量吐纳却也跟常人一样简单平顺。虽仍是凡体,感受不到灵气,但是大量天地元气的吸入其内却也包含一定的灵气,在极限的吐纳下,可在不知不觉间从内府滋养凡体。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修行之道必然满布荆棘,然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小宝要求,自此以后必须每日至少呼吸吐纳一个时辰,站桩一个时辰,演武一个时辰,上山负重修炼一个时辰,待度过入门期后才可随修为调整计划。
在小宝的指导下,徐一缘终于结束了一个时辰的吐纳修行,谁能想到,在常人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一呼一吸而他却大汗淋漓,简直快虚脱过去,正待歇息片刻,就听到了爷爷的声音“缘缘,你不是说今天要早点睡觉,咋还杵在外面呢?我跟你奶奶都看罢电视回来了”。
徐一缘心里苦笑,只能道:“我睡觉梦见了齐天大圣,他要教我仙法,我正在修炼呢。”
爷爷:“闹啥呢?赶紧去睡觉吧,我跟你奶奶也要去睡觉了,你洗脸洗脚没有,记得洗脚呢,当心又被我揍屁股”。
爷爷奶奶走到近前,徐一缘注视着奶奶,满天星光下,也只能勉强看见她约一米五出头瘦弱的身体,扎起来的花白短发,看不清脸上的皱纹,但想必,那也一定不少了吧。
徐一缘出生前,奶奶就大病一场,自此以后便精神异于常人,言语及行为时而显得突兀及怪异,或如藏起家里好吃的食物送于他人,或与他人编造讲述自家人的家长里短,或如大吵大闹,故徐一缘自小就未曾感受过来自常人的正常祖母的关爱。
但是,自从发生了一件事之后,每当徐一缘想起奶奶,内心总是充满温暖。常人一生中,总有几件刻骨铭心的事情,叫人难以忘怀。
记得那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一个平常的下午,徐一缘不知如何生病的,发烧、呕吐、腹泻。那个下午,奶奶背着他从家里一路赶向村委的卫生所,平时咋咋呼呼的奶奶那时反而话很少。
走到半途,奶奶突然问徐一缘要吃玉米杆吗,然后就到旁边地里给折了一根玉米杆,就这样奶奶背着他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卫生所,只记得屁股上挨了一针,不记得吃过什么药了。
然后奶奶又背着他,走进夜色里,往家的方向赶去,徐一缘虚弱的趴在奶奶背上,步伐行进的起伏间,他偶尔而的眯眼能看到两侧的倒影,却看不到奶奶脸暇上滴落的汗珠。
浮生半日很短,心的距离却很长,奶奶背着他走过的这十公里,也是走过了他两世为人的春夏秋冬。
徐一缘声音嘶哑的叫了一声奶奶,听着奶奶咋呼的声音,听着爷爷的责骂,自此以后,再无遗憾,惟愿您“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
待到二老入睡后,徐一缘又偷摸着走到院子里,开始了站桩的修炼,所有的修炼都要配合功法,且无时无刻要沐浴在星光中。
一个时辰的站桩修炼,变换了几种姿势,似金鸡独立,似马踏飞燕,必须保持纹丝不动,只能饱了蚊子的口福,每当徐一缘到达极限坚持不住时,小宝的声音总是响起,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换姿势了,
想想你的妻儿,想想你有恩未报的亲朋,想想你有怨未了的羁绊,你愿意这样放弃吗?就在这样的鞭策声中,徐一缘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坎,换了一种又一种姿势,直到今日的站桩修行结束后瘫倒在地。
天堪将亮,徐一缘便在小宝的催促声中长身而起。身虽俱疲,心若止水,稚嫩的面容,平静而坚毅的眼神,从此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念。
既踏上此道,便注定与凡迥异,心之所向,一苇以航,自此我行我素,外物只管搪塞。借着微弱晨曦,徐一缘向山上跑去,开始了一天的修行。
山巅,有岩丘风化,广长各约数丈,高约三四丈,中现洞虚,光照可入,可纳数人,其上若岩板凸出,显丈许石台,形如倒L,石台微圆,日照其上,光彩熠熠,犹如奇石生辉,实乃修行佳地也。处石台之上,缘一吐纳立桩,演练武艺,洞内自苦,磨炼己身,以体撞岩,亦有荆棘割身,皮破血流,却无畏色。山间小径、悬崖峭壁,皆成修行之地,负石攀登,奋力奔行,无论艰险,皆勇往直前。饿食山珍,渴饮甘泉,憩迎幽风,立纳日熹,气息至而虫鼠避,灵光现则邪崇散。自此修行,日夜往复,晴雨不弃。
八月的风咬住了七月的尾巴,修行至此,已有月余。伫立在岩台上的徐一缘,肤色渐深,裸露的上身可见新伤旧痕,其纵身跃下高台,四周可见深浅不一的脚印及破损的岩石。不远处只见一挖好的足可容纳一人的圆坑,坑下挖空,薪火正旺,坑内暗水氤氲,热气上腾。水温渐佳,徐一缘跳入坑中,开始了今天的药浴沐身。
药浴内的药材,正是在这月余间,徐一缘在小宝的指引下翻山越岭,踏水穿瘴,辛苦寻觅而来,无财只能山中自取,有些药材需要年份及加工,山中虽然不能完全找到,但胜在山多,药多,也可勉强替代。
药浴之源水取自山泉、期间不得盖,但凭朝露、雨水入其内,不得换水,不得弃药,只能不断增加新药入内,按小宝的说法,这叫天地为炉,万物为灵,熔炼己身。
浅铜的肤色,退去了些许稚气,徐一缘长高了一些,身体壮了一些,而不显呆板,一眼看去反而是略显修长的童子身,与同龄人早已格格不入。
周围的人可能也习惯了徐一缘的特立独行,除了刚开始一段时间的纠缠,后逐渐平静下来,毕竟大人有大人的事,孩童的玩伴也不缺他一个,自此只管溪山作伴,云月为俦。
“最近食量越来越大,得去找些吃的。等等把晒干的兽皮收拾一下,再去打猎,得抓些活物跟兽皮一起去卖些钱财,不能去集市,太多熟人,得去远一些,走山路去县城吧,刚好路上也可寻药狩猎。”徐一缘心道。
过两天就去外公家了,弟弟徐天喜现在六岁了,现在的他,应该是鼻涕眼泪时常挂满圆圆的脸庞吧,细腻的黑发盖在圆圆的小脑袋上,乌黑的眼睛闪闪发光,自己的弟弟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啊,长大了真欠揍,每天不跟他干一架都不行,嘴角微翘起,忆起过往的温馨。
时光催旧人,长恨多情,忆往昔童颜,今朝笑语复如前?
想着想着突然沉默了,一些不堪的过往也随之浮上心头。
那时暑假去外公家,外公白天呆在牌馆,徐一缘跟弟弟在街上游荡,身着污渍的衣衫,鼻涕糊在脸上,徐一缘跟弟弟站在一边,看着干净同龄的小孩啃着甘甜的甘蔗,澄澈的双眼溢满了羡慕,待到他人吃完,兄弟俩遂捡起被丢弃吃剩的甘蔗头放入嘴里,那时,两个孤独的小男孩并不知道自尊为何物。
突然一个稍大的男童充满了恶意的呵斥,并冲过来踹倒了兄弟两,听着旁边传来的三两的嗤笑,弟弟只有哭泣,而徐一缘只能呆立当场,也许在强者的世界里,即便是他丢弃的,弱者也没有资格占有吧,与年纪无关,与人性相关。
当然,现在的徐一缘也并不责怪外公,毕竟外婆早逝,你不能指望一个单身慵懒的老人能把他的外孙照顾得有多好。
“弟弟,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待哥哥赚些钱财来,哥哥去给你买糖果,买雪糕、买甘蔗......以前走过的路,哥哥重新陪你走,以前伤害过你的人,再看他几分像从前,山野万万里,余生路漫漫。”
暂且从药浴坑里起来,走近洞内,看着角落里规整好的些许药材,今天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还未做。
徐一缘拿起一株药草,其长约3寸,宽约寸许,根须现紫色,往其上渐淡后转深色,其叶正深,背浅,状若铜钱。这正是铜皮草,铜皮期食用药液中最重要的一味主药,此药不仅对修者有益,野兽食之也可壮大气血,今日为寻此药颇费了一番波折。
此药周遭潜伏着一条长约六七米,约成年人小腿粗的蟒蛇,徐一缘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待小宝提醒便径直去挖药,结果,刚一伸出手臂,便被蟒蛇一口咬住,且欲要绕身而缠,还好徐一缘修行渐成,遂挥起一臂大力击打其腹,当场打得蟒蛇松口,徐一缘抡起双拳连续击打,其逐渐退缩,按徐一缘的说法是念在其长成如此不易,便呵斥几句让其退去,也不知其是惧怕还是有灵,蟒蛇果然缓缓退去。
小宝那里知道,其实是此蛇太大,徐一缘一顿吃不下,且徐一缘自小便不吃蛇类、犬类,要是换成一只野猪试一试,怕不是有七七四十九种做法。
徐一缘在小宝指导下分时放入铜皮草及其他辅药,待熬制好药液后饮之,遂再次进入药浴,不消片刻,药气蒸腾间,只见其双眼紧闭,其面时而舒缓,时而紧皱,月华下偶见泛起铜色光泽,个中滋味,其人自知。
一个时辰过去,坑下柴薪早已熄灭,坑中药浴只剩余温,徐一缘缓缓睁开双眼,宁静、坚毅、炯炯有神,其从坑内起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挂着些许水珠,逐渐滴落。自此铜皮期小成,待到继续修炼自皮肤转白后则可大成。
收掇一番,已入夜,缓缓烤着一只肥硕的野鸡,滋滋冒着的油往下滴落,大自然的馈赠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再撒点细盐便是世间难得的美味。徐一缘不仅自己吃,隔三差五还往家里拿,在那个月余都不舍得吃点猪肉的年代,岂止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怪不得爷爷奶奶的絮叨少了许多。
“按这样的吃法,野狗都能长成驴”小宝小声嘀咕着,徐一缘自不会去跟它计较,毕竟它吃不着。
吃饱喝足,徐一缘长身而立,静默片刻缓缓往山下走去,月华照亮了山间的小路,也照亮了前行的人。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即便尘世若梦幻泡影,我自且停且忘且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