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易过,倏忽之间,已是五月,天气越发炎热。
这天下午,四皇子齐政照旧前来秋水别苑听瑟,涂白苹刚从门口把齐政接到,墩儿就慌张前来。
“小姐,您快去梧桐院瞧瞧吧,三位公子趁着天热下池塘里游水去了,小的怎么劝都不听,霄乐公子才风寒痊愈,这一戏水怕是又得吃药。”
涂白苹叹了一口气,这几个小兔崽子过了个年越发淘气了,除了自己,这秋水别苑就没人管得了他们。
“四殿下,我去去就来。”涂白苹对齐政道。
“我同你一块去,我替你治治那几个小鬼。”齐政道。
齐政来秋水别苑次数多了,涂白苹也不避着他梧桐院里养了三个小孩的事,只说是崔氏族里的远房亲戚,放在秋水别苑教养。
齐政没有起疑,甚至若是上午来秋水别苑碰到涂白苹在梧桐院里教课,也会过去指点一二。
那几个小孩听说齐政是当今四皇子,每次齐政来,一个个都吓得不行,所以齐政说要替自己治治那弎人,涂白苹非常欢迎。
于是,墩儿在前头引路,涂白苹推着齐政跟在后头。
走到湖边,就看到湖里飘着三个小脑袋,涂白苹脸一沉,吼了一嗓子:“你们仨赶紧给我上来!”
三个人反头一看,岸上站了墩儿和涂白苹,旁边还有个四皇子,吓得赶紧抱在一起。
三个小鬼一站起来,涂白苹这才发现几个人还把亵衣给脱了,气得更是不打一地出,还未到盛夏,这湖水还凉着呢,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赶紧给我游过来!”涂白苹冷喝道。
三人对视一眼,立马张开手划水,快速游到岸边。
涂白苹的视线落到某处,心乍得一跳,宛如地裂。
“墩儿,让他们几个穿好衣服去我书房跪着!今日不给饭吃!”
涂白苹转身对墩儿吩咐道,声音之大,在场几人都听到了。
涂白苹说完推着齐政的轮椅头也不回走了。
齐政虽看不见,可听到涂白苹说“穿好衣服”,又感知到涂白苹隐隐的怒火,以为涂白苹是在气几个小鬼不知羞耻,有失礼节。
“白苹,他们几个年龄尚小,是有些顽劣,也是儿童心性罢了,不必如此生气。”
涂白苹咬着唇,不说话,只是轮椅推得更快了。
齐政又道:“白苹是把自己代入到长姐或是母亲的角色了吧,看到家里的小辈顽劣气得不行,其实啊,我看他们几个平日里挺懂事的,这次罚过必定长记性。”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就是平时我待他们太宽容了些,才让他们愈加不堪!”涂白苹怒道。
“抛开故渊不说,那池林和霄乐不过堪堪十岁,你总不能拿成人要求对待他们。”齐政劝慰道。
“殿下十岁之时还把自己当成儿童吗?”。
齐政被涂白苹一问,收了嘴,自己十岁的时候正为了冬日的炭火讨好内务府里的小太监呢。
“殿下,今日白苹无心鼓瑟,请殿下见谅。”涂白苹道。
齐政知道涂白苹是在下逐客令,柔声笑道:“无碍,孤改日再来,你替孤把老陶寻来吧。”
涂白苹虽有歉意,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顾及不了那么多,唤来老陶,急急去了书房。
书房里,小宝、虎子、小六子三个人并排跪着,大气不敢出,三个人都发现这次涂白苹是真的生气了。
涂白苹手持戒尺进门,给墩儿使了个眼色,墩儿立即将门阖上,守在了门外。
涂白苹走到主座上坐下,戒尺扣于桌面,目光如炬。
“谁提议下得水?!”
三个人低着头不吭声。
“我再问一遍,谁提议下得水?”
涂白苹声音如霜,小宝身体颤栗,正要认下之时,虎子抬头抢声道:“是我!”
小宝和小六子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面容苍白,一人是吓得,一人是冷得。
“你们两个回房里面壁思过,白池林留下!”
小宝颤颤巍巍地开口:“苹姐姐,今天是我……”
虎子瞪了一眼小宝,低声道:“还不快扶霄乐师兄回去,他冻得不轻。”
小宝歪头看着冻得嘴唇发青的小六子,心里更是愧疚,赶紧拉起小六子往梧桐院走去。
屋内只剩下虎子和涂白苹,虎子眼睛不敢往上看,一直看着地面。
涂白苹看着虎子头上的两个旋儿,想起老人们常说头上两个旋的人是牛脾气。
“抬起头!看着我!”
虎子依旧低着头。
“敢充英雄不敢看我?”涂白苹语气暗嘲。
虎子掀起眼皮,对上涂白苹幽暗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涂白苹发现这孩子并不是怕自己才低头。
“你可知错?”
虎子不答,腰背笔直。
涂白苹操起桌上的戒尺狠狠地往虎子身上一抽,虎子闪都未闪一下,硬生生挨着。
涂白苹知道这是个犟种,又问道:
“你可知错?”
虎子依旧低眸敛目,一句话不说。
涂白苹再次举起了戒尺,抽在虎子背上,这次虎子没有忍住,闷哼了一声。
“白池林,从今日起,若是再敢胡乱脱衣裳便从秋水别苑滚出去。”
虎子眼尾泛红,对上涂白苹的眼睛,咬着牙道:“池林知道了。”
涂白苹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性子也太硬了些,过刚易折!
“下去吧。”涂白苹摆摆手。
虎子以手撑地,有些艰难地起身,推门出去。
墩儿见小六子脸色不好看,跟着去了梧桐院,没有人看见虎子后背上渗出的鲜血,虎子怕去梧桐苑被其余二人知道自己挨了打对涂白苹寒了心,自己找个地躲了起来。
涂白苹出神,脑海里那个印记不断跳动,让涂白苹为之揪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夜幕降临,涂白苹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戒尺,涂白苹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脑海里那个印记驱散。视线落在戒尺上的血迹,方知自己刚刚用了多大的劲。
连忙放下戒尺,找来药膏,往梧桐院那边走去。
刚去那就碰到烟儿,烟儿见涂白苹行色匆匆,以为她还没消气,赶紧拉住涂白苹。
“小姐,小六子又发热了,墩儿在里头照料呢,您若是还有气,明日再寻他们说道吧,小宝内疚不已一直在屋里跪着呢。”
涂白苹神色一松,“知道了。”
“小姐要不您也饶过虎子吧,这都在书房跪了多久了。”
涂白苹诧异道:“虎子不在梧桐院吗?”
烟儿闻言也是一愣,“不是在您书房罚跪麽?可是人不见了?需要我找崔四崔八去寻寻吗?”
涂白苹脑袋一转,“不用,我知道他在哪了。”
藏书阁内。
一小孩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涂白苹手执烛台走近,细看之下,小孩后背衣裳裂开,内里亵衣一片红色,涂白苹瞬时愧疚不已,自己下手太重了。
“池林,醒醒。”涂白苹轻轻推了推虎子。
虎子迷离中醒来,先是一怔,后看清来人后,身体往后一缩,似乎是被涂白苹打怕了。
涂白苹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
“对不起,今日是我下手重了。”涂白苹主动道歉。
虎子瞳孔一震,呆呆地望向涂白苹,然后道:“无碍。”
涂白苹放下烛台,对虎子道:“背过身去,把衣服脱了。”
虎子身体一僵。
“你说……不让我脱……”虎子耳根红红。
涂白苹扶额,这小孩听不出话来。
“在我面前除外,赶紧的!给你上药!”
虎子一听涂白苹语气有些不耐烦,立马转过身去把衣服脱了,露出精瘦的背部。
上头两道红印深可见肉,涂白苹眉心紧蹙,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涂白苹掏出药膏,轻轻地给虎子上好,视线扫过虎子蝴蝶骨处的梅花型胎记,眼眸深了几分。
“你背上有个胎记你可曾知道?”
虎子闷声闷气道:“是那个像梅花一样的印子麽?似乎是从小就有。”
涂白苹死死的盯着那个胎记,再次想起李寡妇临死前告诉自己那个小孩唯一的特征是背部蝴蝶骨有个梅花胎记,涂白苹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是巧合罢了。
“你小时候去过西北吗?”
虎子摇摇头,“我不知道,大概率没有吧,我没有三岁以前的记忆。”
“把衣服套上吧。”
虎子感觉涂白苹似乎一瞬间变了个人,前一秒还在关心自己,后一秒立即冷淡,虎子有些搞不懂,只是将衣服穿好。
“记住我在书房里说的话!”涂白苹脸上又挂起了寒霜。
“嗯。”
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弯起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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