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是沈琼芳从沈家带过去的陪嫁丫鬟,又是从小跟着服侍的,一向忠心耿耿。她比任何人都要关心这件事,好容易东奔西跑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后,跑回来对沈琼芳咬耳朵:“大小姐,咱们如今可是转运了!赶紧回去打听清楚,以后也好拿捏姑爷。”
“拿捏他?”沈琼芳苦笑:“他不找我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说起来,也是我对不住他……”
沈家那边总是狮子大开口,严家一开始还肯主动给,到后头就不怎么乐意了,需她厚着脸皮主动提,不知道吃了多少明暗嘲讽。顾忌到京中的平定伯,严家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她每个月的份例和月银还是不动的,然而下人们的嘴脸实在难看。有时候天冷了热了,她也不敢去要炭要冰的。
沈琼芳在沈府活了十几年,岂会不知道家里的老底。要是真有能耐,自己父亲和小叔还会是个光身子吗?哪来的办法替自己公公想,他当初也是急功近利,吃媒人骗了。姜太太做媒很少有这样谎报的,想必是两边都出了重谢礼,她才这样铤而走险。并且姜家也随任搬走了,就算两家闹将起来,也捉拿不住人。
“大小姐,你可别这样想!”翠儿安慰沈琼芳:“原先那是没法子,如今娘家兴头起来了,以后这家里还不得是大小姐你说了算?你说对不住姑爷,可姑爷他才是对不住你呢!趁着这个时候回去,找大太太好好评评理,再叫她出出主意,大太太可厉害了!”
想起母亲,沈琼芳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仿佛她的母亲可以解决世间一切难题:“好,和母亲说说,她一定有办法!”
为了让沈琼芳体面地回娘家待产,严贡生打点了极其丰厚的回礼,又加了一笔银票放在沈琼芳的包裹里,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你和老太太说一声,老太太这样看重严家大少奶奶,家里上下都是感激不尽哇!本来舍不得你走,想着你也是多年没和娘家人好好聚聚了,再怎么舍不得也要割爱呢。不敢劳烦沈家还要照顾出了嫁的女儿,请人的钱都咱们严家出了,等你安产回来了,我再去亲自上门拜谢!”
沈琼芳唯唯诺诺地应了,车马已经打点好,翠儿扶着她上了马车,严家人一直送了老远才住脚。
大姑奶奶带着两个女儿回沈府,这是一件很稀有的事情,大家都来看沈琼芳,顺便看看两位小姑娘,不过这两位严小姐都很羞涩,把脸埋在母亲怀中不肯抬起来。
沈琼芳打量着身周的一切,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家里的确是变了。
变的不仅仅是屋内的装饰,母亲和婶婶们的衣着打扮,桌上的茶点,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种精气神。人这么多,沈琼芳却一眼注意到了角落里微笑的沈琼枝,诧异得不行:七妹什么时候这样美了?
在她的印象里,妹妹们都是一般的模样,黄瘦黄瘦的,没长开。原先她也注意到过沈琼枝的面容姣好,可那时沈琼枝穿得极为寒酸,又总是低着头,这种印象便渐渐淡了。
如今她人站在那儿像是一幅画,身上穿着的也是极好的料子,剪裁绣花都十分不凡,越发衬托得她美得不甚真实。沈琼芳一肚子疑惑,却不好问得,只能继续和旁边的人敷衍应酬着。
“大姑奶奶,你这一胎还安生吧?听说你怀前两胎的时候很吃了些苦呢,人都消瘦了。”胡氏笑嘻嘻地说。
“好多了,不怎样吐,这孩子乖觉。”沈琼芳低头微笑,并没拆穿胡氏的假关心真取笑,对方岂会不知道她不是因为孕吐而憔悴的呢?
赵氏笑着道:“好了好了,芳儿怀着孕,精神头不大好。我瞧外头的饭差不多也好了,咱们出去说吧?”
众人逐渐散去,赵氏在外头应了个卯,很快就转了回来,把门关上和自己的女儿说体己话。
“芳儿,你受苦了!”赵氏落下泪来,轻轻拍着沈琼芳的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沈琼芳看到母亲哭,自己的眼圈儿也禁不住红了:“等我熬熬就好了,女人总是要受苦的。娘你不也是?这么多年才熬出头来。”
“咱们家也就老太太难对付点,你父亲虽然不中用,倒也好糊弄,那严家上下有哪个是善茬?”赵氏感慨道:“当初定这门亲的时候我就不看好,可是另外再找一门,也未必好得到哪里去。要是你也有个硬仗的舅舅就好了!”
“这和舅舅有什么关系?”沈琼芳有些糊涂了。
赵氏酸酸道:“打量你还不知道呢!咱们家攀上了一门京里的富贵亲戚,你猜那亲戚是什么来头?”
沈琼芳也很好奇:“什么来头?我在严家就听说了,一直想不通。”
赵氏微微撇嘴,笑道:“正是你那七妹的亲舅舅!说起来也是怪寒碜的,这世道,一个姨娘的兄弟也能充作舅老爷,看来只要娘家人发达,什么妻妾都是虚的,一床锦被遮盖!”
赵氏和冯氏合不来,但她们都是名义上的正妻,这一点共鸣还是有的。
沈琼芳吃了一惊:“是白姨娘的兄弟?这……白姨娘当初家里人不是死绝了吗?”
赵氏说:“要真死绝了还好呢!偏偏这人侥幸活了下来,又不知道怎么钻营成了宫里的供奉,下人摇身一变成了老爷,往哪里说理去!老太太也是的,大概是在这破地方困久了,见到个芝麻大小的从六品官儿就馋相起来,恨不得亲自抱着人家腿喊舅舅。”
沈琼芳听到母亲这么刻薄毒辣的话,顿时笑也不好,不笑也不好,甚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