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看,这是白面,这是大米,这个是猪油。”珍珠如数家珍,喜滋滋地把买来的东西一样样拿给沈琼枝看:“这个甜糕,红枣的,小姐你一向最喜欢吃了,还有鸡子儿,大头酱菜……”
沈琼枝瞪大了眼睛,半晌才说了句:“这银子真经花。”
她原本只指望珍珠带回几样应急的糕饼,没想到她居然拖回来这么一大堆东西。想起自己曾经把银子做的香球随便扔到湖里玩,沈琼枝就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多败家啊!
珍珠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来,得意洋洋地交到了沈琼枝的手上:“就这些我还没花完哩!虽然我手里没钱,可我家家都逛到,也亲眼见过别人掏钱买,知道贵贱。小姐你饿不饿?我做个蛋饼给你吃?”
沈琼枝点了点头。
珍珠寻出来一个破了边儿的瓦盆,舀了点水,以熟练的手势迅速地和好了面,在瓦盆放了一小块猪油,放在熬药的炉子上烤着。面下盆后,珍珠磕了几个鸡子儿,又撒了酱菜汁进去,没一会儿就香喷喷热腾腾的蛋饼就做好了。不得不说珍珠的厨艺很不错,浅黄色的饼软硬咸淡适中,胃口不算大的沈琼枝都一口气吃了两个半,剩下的珍珠狼吞虎咽地包圆了。
主仆俩吃完饼后,合力将东西都挪到了床底下的破洞里,再把些老蒲垫之类的东西摞上去,便遮得好好儿的了。这院子久年失修,不仅屋顶漏雨,屋里也有几处塌陷了下去,最狠的便是床底下那一块,好在平常有床挡住。
“要不我去和太太说一声,就说小姐你病了?”珍珠吃饱了肚子,主意就格外多起来:“每天都去老太太那里吃饭真麻烦,咱们院子又偏,一来一回的早就把肚子里那点稀汤水折腾没了。”
“你当老太太很喜欢看到我病怏怏的吗?”沈琼枝说:“就当是去应个卯吧,回来再关起门开小灶,多走走对身子好。”
珍珠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便又欢快了起来:“小姐你再给我点钱,我去买点锅碗盆回来,柴炭也要买些。”
“买这么多东西放在屋子里,不怕被人发觉么?”
“不要紧,我知道藏在哪里,他们保准找不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这话,不知不觉间到了午饭的点。沈琼枝洗了把脸,带着珍珠到了老太太所在的后院。因为她来得较早,偌大的高深屋子里便只有沈老太太,她和另外两个才牙牙学步的小孩子,一时间祖孙俩不免大眼瞪小眼起来。
沈老太太欲言又止了几回,责骂沈琼枝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还记得之前那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眼神,觉得很不舒服,决定不去触这个霉头。
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让她失去了大半作为母亲的爱与耐心,更别提隔了一辈的孙辈。既不是出自她肚子里,也不是她教养大的,隔着房子屋子,孩子们就像过雨水的麦苗儿一样争先恐后地长高了,他们长得那么快,叫沈老太太有些措手不及——家里怎么就忽然有这么多孩子了呢?
一想到这群孩子的身上也流着她的血,沈老太太就觉得心里膈应的慌,很不自在。这群猴崽子哪里像她了?一个赛一个的惹人生气!只因为她是这群猴子的祖母,她便只能忍气吞声地拿出钱来养活他们,还得不到他们一句好话。沈老太太心里清楚,三个儿媳肯定都在背地里说自己心狠,厉害!有这样的娘,还指望教得出多孝顺的孙儿吗?
想到这里,沈老太太的脸垮得更厉害了。沈琼枝只当没看见,小心地躲在角落阴影里。
渐渐的所有的人都来齐了,大家依次入了座,安静无声地吃起了饭,偶尔传来碗筷碰撞的微小清脆声音。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只是约束没有话语权的人,沈老太太不用遵循这一套,想到什么就放下碗筷来说。她一放下碗筷,其他人也势必不能吃了,只有几个调皮的少爷趁人不备抢了菜塞在嘴里咀嚼着,得到其他弟兄们的几记眼刀。
“等会吃完了都会去收拾收拾,晚上早些睡,明儿一大早我带你们去寺里上香。”沈老太太皱着眉,冷冷地看着两大桌人:“这几年家里头光景不好,怕是不知不觉间得罪了神佛,不好好祷祝一番是不行的。你们呀,什么事都要我操心!”
“去哪个寺里?”三老爷沈讷嬉皮笑脸地问:“县里那几个寺庙道观,不提也罢,都是一群骗钱的油嘴混子。我们施出去的香油,全不敬奉,白白给他们炒菜吃。”
“胡扯!这又有你什么说处?”沈老太太向来拿这个滚刀肉小儿子没办法,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吃吧,赶紧吃完走人,看着就让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