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宽厚,一向不怎么苛责下人,原本想着没什么大事就算了;可是爱女居然把脑袋磕坏,连自己爹都认不出来,怎能不发火?
珍珠哭道:“二老爷,不关我的事呀!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二小姐他们几个欺负小姐,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事关长房,沈庸一肚子怒火全化成了无奈和心酸,半晌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落下泪来。
站在一旁的妇人,也就是沈庸的填房冯氏,拿帕子揩了揩眼睛干哭了起来:“长房那些孩子,一个赛一个的坏!枝儿本来就老实,哪里禁得住他们合伙起来欺负呀!可怜的枝儿,从小没了亲娘,如今人又傻了……”
三少爷沈兴福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摆明了就是不把咱们二房放眼里!好家伙,居然敢对枝儿动手,活腻歪了!”他是二房的长子,虽然平常也没少欺负这个妹妹,可那都是关上门自家里的事情,别人这么着,不行!
“爹,这回事儿可不轻,得找大哥他们说道说道!”二房的长女沈琼兮皱着眉,慢条斯理道:“如今这个家全靠咱爹当官撑着,他们长房凭什么拿乔?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不满咱们二房当家,抢了大伯的风头!有什么不高兴的,咱们尽可到老太太面前分辨去,对一个小孩子下手算什么?我都替他们害臊!”
“兮儿,别说了!”沈庸摇摇头,对冯氏道:“请个好点儿的大夫再来看看吧,兴许养些时候就好了。”
冯氏答应了,随即又想到什么:“那……找大夫的钱呢,去问老太太要?”
“如今家里吃紧,母亲那里怕是烦恼的很,还是不要去了吧。”沈庸轻轻地说:“我书房的大褂口袋里还有些钱,你去拿吧。”
冯氏笑着说:“老爷,你是家里的头号大孝子,一心挂念着老太太,要是另外两房人也像你这样就好了!他们没能耐进钱,省下钱他们也看不到,可不得拼命花吗?到头来还不是咱们二房补空子。你辛辛苦苦做个县丞,钱捞不到多少,却要吃这么些闷亏,老太太也不说多体谅体谅你……”
“你懂什么?我那点俸银哪够这一大家子吃用的,还不是老太太贴补。”沈庸的语气十分沉重:“老太太也是没办法,都这么些年了,她的嫁妆大概也差不多空了吧。”
都是自家,没什么好避讳的,沈庸和冯氏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沈琼兮偶尔也会插一两句嘴。
听他们说了好些后,沈琼枝大概摸清了这个没落家族的情况。
据说沈家旧日也曾荣华过,去世了的老太爷曾官至吏部侍郎,老太太陆氏是前朝权臣左丞相陆家的小姐,即便是在贵族如云的京中也算得上是有名号的人家,只可惜一代不如一代,混到现在竟然要靠典当老东西过活,还得顾忌着脸面偷偷摸摸的。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子孙不少,三房加起来乱哄哄地生了十七个孩子,坐在一起吃年饭倒也热闹。
孩子一多事儿也多,平常私下咕咕唧唧你争我抢倒也没什么,涉及到这种搀和大人之间私怨的事情可就麻烦了,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大事。
“好了,都出去吧,让枝儿好好休息。”发完满腹的牢骚后,沈庸忽然注意到一旁睁着眼睛听他们说话的女儿,疼惜地拿手在沈琼枝头上摸了摸:“你好好养病,慢慢想过去的事,就算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别急!今儿散衙晚了,明天我给你带甜糕。”
“嗯。”沈琼枝乖巧地点点头。沈庸的大手很温暖,她从来没有被父亲摸过头,感觉还不错。
沈庸慈爱地笑了一笑,随即带着其他人走了,只剩下珍珠抽抽噎噎地在一旁继续扇火。
“珍珠,别扇了。”沈琼枝忽然出了声,小脸淡淡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只有六七岁的孩子。
珍珠吓了一跳,向来内向懦弱的七小姐为什么会用这种语气和表情和她说话?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七小姐脑袋摔坏了,变得有些奇怪也是正常的。
“小姐,这是你的药,我不扇二老爷要骂我的。”珍珠解释道。
“我说别扇就别扇。”沈琼枝说:“这药没什么用,我吃了只会坏肚子,到时候父亲还是要骂你。”
“可是……”珍珠为了难。
“你听我的,不会错。”
不知为何,沈琼枝的声音带着点点奇妙的蛊惑,再加上她温柔平静的表情,有种异常的令人信服感。
珍珠恍惚着把火口给封了,回过神来后她自己又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举动。
“这就对了。”沈琼枝微笑着打量了珍珠的眉眼一番,忽然道:“还有,这几天切记不要靠近有火堆的地方,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