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经名震四方的大天师,她算是把五弊三缺给占全了。
一出生便成了孤儿,继承师父衣钵后没多久,师父也去了;双腿残疾,行动只能靠人抬,终生困缚在水镜宫埋头卜算,很少能看到外面的景致;一生未嫁,自然谈不上生儿育女,好不容易爱上一个男人,又年纪轻轻死在他手里。
一场大火将水镜宫焚烧殆尽,腿脚灵便的人尚且来不及逃生,何况残废的她,只能眼睁睁感受着自己生命的逝去。
濒死前,棠花夫人有一个心愿:如果一切能重来,她一定会先下手为强,弄死那个王八羔子……
同年同月同日,泰宁县沈府。
沈老太太对着自己的箱笼犹豫了许久,最终狠狠心,拿出了一个老坑翡翠胭脂盒与紫金镶玉甜瓜六角盘,转身出了内房。
“老赵,你给掌掌眼。”沈老太太抬起下巴,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这两样可是好东西,估个价吧。”
被她称为老赵的是一个穿着深色长褂的五十来岁男人,掌柜模样,脸上始终带着耐烦的笑容,半弯着腰像一只大老猫一样围着两样古玩绕老绕去。
“的确不错,拢一堆儿……一千三百两吧。”老赵直起腰,微笑着。
“一千三?!”沈老太太提高了声音:“光这个胭脂盒,就不止这个价!”
“您说得对,可是玩意的样式老了些,拍不出价钱。”老赵诚恳地杀价:“老太太,您是咱们行的老贵客啦,要不我给您凑个整,一千五!本来嘛,咱们只是对外头夸耀宝贝,府上是什么人家?也不靠这个营生赚钱。”
沈老太太气得发昏,就在她想负气把东西收回去的时候,一个丫鬟大惊小怪地冲了进来。
“老太太,不好了,七小姐跌破头了!”报信的是七小姐身边的珍珠,长得憨头憨脑的。
“跌破头了对我说做什么?找大夫去!”沈老太太总算找到了发泄口,恶声恶气地骂道:“成天黑眉乌眼的,像个什么样子!没看到我这儿有人吗?直喇喇地朝里头闯!非要打一顿板子才知道规矩!”
珍珠瘪了瘪嘴,委屈又害怕地退了两步:“可,可是……”
请大夫要钱,还得是现钱。泰宁县是个半乡下地方,这里的大夫少,规矩也古怪——不见点儿东西不肯挪腿。沈府说阔也阔,说穷也穷,老爷太太姨太太们一个个穿得光鲜体面,可要是想从他们身上摸出些现钱来,还真不容易!
沈老太太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一肚子的怒气顿时消散了。她赶走珍珠,颓然地看向老赵,商量道:“不能再多一点儿?”
沈府角落的梨花院内。
“七小姐”头上裹着白条子,小脸苍白地躺在床上,屋子里药罐咕噜噜地翻滚着刺鼻的药味。
“都吃过药了,怎么还没醒呢?”珍珠嘟哝了一句,蹲下身来拼命扇火,那动作分外粗暴,像是要把火苗扑灭。
浓烟浸入床上之人的鼻子,她咳嗽着醒来,珍珠见状手舞足蹈地跑出去了,她要给二老爷报喜!至于要不要给小姐揉揉背,以她的粗神经是想不到的。
棠花夫人挣扎了好久才坐起身来,看到屋内一面破旧的铜镜里的小人影后,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珍珠带了二老爷回来,跟在二老爷身后的还有一个妇人和一大堆孩子,叽叽喳喳,吵得她直发昏。七嘴八舌中,棠花夫人大概弄明白了,自己的魂魄不知道怎么地附在了这家的小女孩身上,闺名琼枝,是二老爷的女儿,孙女儿中排第七。
棠花夫人苦笑,前世没有正式的名字,如今有了也好,以后她便是沈琼枝。
“爹,七妹好像不认得人了!”一个男孩看出了她陌生的眼神,大胆道:“是不是把脑袋跌坏了?”
二老爷沈庸吓了一跳,慌忙扶住爱女的肩膀,问:“枝儿,你还认得爹爹吗?”
沈琼枝摇摇头。
这些人她都不认得,以后迟早露馅,还不如将错就错推到受伤上。
沈庸又痛又怒,脸转向一旁:“珍珠,你是怎么照看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