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柳池烟花难平。
下清坊。
京都八坊市里,唯一没有宵禁的坊市。
这里的夜自然是热闹异常。
有落榜多年的书生,躲在小园子里,迷离醉眼看着烟花柳巷,感叹怀才不遇。
有富家一方的商贾包一条小船,游荡池面,船舱里藏着姑娘,只等着大人物召见。
也有刚脱下朝服的官员,一边谈论天下大事,一边扭头接过衣着褴褛的姑娘,嘴对嘴喂来的葡萄。
更有躲在人群侧,手拿货物,只祈求被大人物看上的小贩。
开心者,快乐者,期盼者,饥饿者,构成这十里柳池,酒香不断。
一乘吸引他人目光无数的轿子,在长提之上,缓缓前行,目光正是花魁争霸的高台。
人们躲在暗处,望着轿子窃窃私语。
“这是写出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天水侯世子?真是浪荡才子,今日才脱罪,大晚上不在家里老实休息,还敢来到十里柳池上逞威风!”身穿儒袍的老者,满脸不屑。
“同风叔,我一直以为他是武学高手,没想到竟然骗我这么久,十年生死两茫茫,真是好词!”藏在酒楼里的小姑娘,望着轿子扭头开口:“走,咱们去找他!”
她身后站着阴柔的男人,面色着急:“小姐,外面人多,咱是偷着跑出来的,万一被仪鸾司的人发现,老爷那边过不去啊!”
小姑娘脑袋凑过来,对他眨眼:“你以为咱们出宫仪鸾司的人,会不知道?”
“放心吧!我爹已经默许了,再说我是去找同风叔,有他在,我爹会更放心的!”
“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找不到我,你可不要害怕!”
男人着急,无奈开口:“您这,老奴还有的选吗!您慢点小姐!”
男人宠溺地望着小姑娘远去,透过人群看向轿子:“天水侯世子?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干什么!他到底要干什么!现在还敢在十里柳池上嚣张,真不怕丢了性命!”轿子路过清风楼,里面站着的年轻人无脑狂怒。
他捏碎茶杯却不自知,身边立马有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迎上来:“杨兄,何必为了一个粗鄙的武夫生气!您可是左相的孙子,未来文官要靠你领导,咱要跟老爷子一样心怀静气!”
杨恩赐深吸一口气,开口:“王兄说的对,我辈读书人,当心有静气!”
“你王家可是百年士族,怎么会不清楚,赵同风压根不是什么武夫,他十九年来,未入武夫境,昨日凭借一首《江城子,赠吾父母》!”
“入了我儒生境!”
“这种纨绔子弟,也入了儒者境,修行儒道,岂不是丢我们的脸,愚兄就是因此才生气不已!”
他祖父乃当朝左相,杂家大儒,满朝文官谁人见了不称一声恩师。
他父亲杨知白,位及刑部尚书,乃刑部之首,也是一位三品大儒。
而他杨恩赐,年岁十七,已经步入儒者七品,差一步就能脱离生品,成就儒者士品。
可,这十几年他连一首鸣州诗都未曾写出。
他赵同风的父亲,只是一个粗鄙的武夫,他凭什么能写出一首镇国词,借镇国才气晋升儒者!
这不公平!
这首词,应该是由他写!
由他这个大赢未来文官之首的继承者,来写!
杨恩赐捂着屁股,今天下午老爹打的印记还在隐隐作痛。
不就是杀了一个女人,嫁祸给赵同风,能有什么事,老爷子都已经平了,老爹还怒气不息,狂揍自己。
肯定!
杨恩赐心有猜测,今日他看见天水侯来到府上,肯定是赵同风这小子惹的事,才害自己被打!
杨知白三十多岁才有杨恩赐,一直当成宝贝疼爱,以前哪会因为杀死一个商贾的女儿,揍自己一顿!
定是如此。
他望着轿子怒火不减:“肯定是该死的赵同风使坏!”
王家小子,露出笑脸,在一旁拱火:“杨兄,我知道你看赵同风不顺眼,咱也听家里人说了!”
“赵同风写了一首好词,得皇帝欢心,才被无罪释放!”
“要我说,还不是陛下迫于天水侯中军大都督的职位,怕他在边关使坏,才不得不妥协!”
王家小子满面悲戚:“我等国子监读书人,得陛下天恩,此刻陛下受无尽委屈,咱却不能为陛下效劳,真是枉为臣子!”
俩人在国子监里,就被称为双狼君子,狼狈为奸!
一个眼神,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杨恩赐凑近他,轻笑开口:“少松兄,有办法?”
“别的办法没有,但让他赵同风现原形的办法还是不少!”王少松轻轻点头:“你我跟赵同风,没少在青楼里见面!”
“他到底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知道!”
“他一直被天水侯溺爱,文不成武不就,他哪来的本事写出一首镇国词?”
杨恩赐回想起以往赵同风的样子,认同开口:“确实,他连圣人书都读不通,咋可能写出镇国词!”
越说,他心里越相信。
“对!这首词,肯定不是赵同风写的!”
王少松微笑:“我已经准备好了,他一直支持莲花楼的冷如是,只要花魁大比开始!”
“弟弟,我自有办法扒下他的伪装,让那些大官老爷看清楚他的样子!”
“好!”杨恩赐想到赵同风跪地求饶的样子,就开心不已,他一把抓住王少松的手:“那就拜托贤弟了!”
“我虽不知,赵同风今日为何来,却清楚他为何亡!”
“少爷,咱们为啥来这?”刘三心里疑惑,问题憋心里,憋一路了!
“你刚刚犯了大错,上位虽然饶过咱们,但还是按咱们以前的行事风格,还是低调些好!”刘三是小人物,小人物心里,遇见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不惹事。
赵同风慢慢拉开轿子帘,打量着十里柳池烟花巷:“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咱们确实该低调。”
“但是,现在人家已经欺负到咱头上,差一点要搞死少爷,这个仇已经解不开了!”
“再低调下去,被人只会欺负你更狠!”
“刘三,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跟人打架?”
刘三顿时豪气无限:“我记得,那是少爷跟我去我家,被我仇家堵住,咱俩揍人家七个!”
“俺也是从那一次开始佩服少爷的,少爷虽然不是武者,可打人真有武者的气魄,不管是谁上,咱俩只盯着一个人打!”
“打到那群人害怕!”
赵同风微笑认同:“对,咱们现在就是街头打架,要想少些事情,只能打到他们怕!”
“我即将远离京都,后方无事,我在黄土县才好行事!”
“我今晚上出来,就是告诉所有人,我赵同风无事!”
“我天水侯一脉,仍旧是天水侯一脉!”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