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尚在重建中，当下大约是修到了当初旧塔的三分之二。
从塔内能直接看到外头环绕着塔身塑起的雕像，从外面看只能看到纯白的雕塑，其实塔身被完全掩盖在华丽的雕像后了。这些白色雕像甚至不是只展示给外面看，也有必须从塔内看出去才能看到的东西，这些面容或悲悯或冷漠的神灵塑像们平等地注视着高塔内外。
虽然除了在建的那几层之外全部对民众开放，但为示虔诚，塔内的传送法阵只允许建塔人员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因此愿意一步步爬到顶层的游客也实在不多。
“我们爬个十层差不多得了。”羑美拉着霙子连着跑了两层才缓下来慢慢走。
“真不等等莫里斯？”
“他？他打算爬到顶，我们走我们的。”羑美专心地数着脚下的台阶。
她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对周围的雕像并没有太多兴趣。
霙子目不暇接，勉强分出一丝心思向羑美表达她的震惊：“爬到顶？！”
“这人对云庭有些执念。”羑美凑到霙子耳边轻声说，“他有点太疯了。”
站在霙子肩上的小旗子咕咕两声，倒像在附和她。
“说起来，这家伙也能进塔？”
霙子逗了逗小灵鸽，笑道：“来之前特意查了一下，通天塔允许无恶意的灵兽进入。”
“大概是因为云庭曾经说过‘万物有灵，众生无别’之类的话吧。”羑美看上去对这些说法不太信服。
小旗子昨夜去送了信，今天回来依旧绑着那个黑色嵌金丝的蝴蝶结，看上去还真有几分优雅贵气。
其实通天塔内也没有别的，只是无数的台阶沿着内壁螺旋状无限上升。
她们一直走到了第七层，莫里斯才终于追上来，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插嘴道：“云庭一句话，下界就修起了这通天高塔。”
“‘日升月落又一个轮回，微风依旧吹拂通天塔。’”莫里斯说道，“当初修建通天塔的下界人能想到千百年屹立不倒的神塔居然会坍塌吗。”
“天上云庭的那群所谓‘神明’又能想到今天吗。”
他虽然用的问句，语气却没什么疑问。
确实是有点疯。
霙子和羑美对视一眼，默默想到。
羑美接收到霙子的意思，打断莫里斯的话：“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再不抓紧就来不及在日落前到达塔顶了。”
“啊啊啊真的！”莫里斯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越过她们向着塔顶狂奔。
“怎么？”霙子一头雾水，但又觉得这人怪有趣的。
羑美挽着她继续向上走，平静地说：“历前的时候，想要通过通天塔前往上界，需要在日落前到达塔顶并等待使者的指引。”
“使者虽然不是每天都来，但是日落之后一定不会来。”羑美说，“他想去云庭，日落后就没可能了。”
“十多年了，他还觉得会有使者来接人去上界吗……”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羑美笑了一下。
她们很快到了十层。
通天塔最终的层数为一百七十七，每十层会有一个较大的休息平台。因为塔身为纯白，连带着内部装饰也几乎是纯白，但平台上除了休息用的座椅，还有许多神明和灵兽的塑像，这些栩栩如生的白色塑像上镶嵌着金银和宝石，华丽异常。
“真美啊……”霙子叹道。
她想起远在西界的弟弟妹妹们，又想到正留守在学院内的图乐普，下五界的贵族和信徒们宁愿豪掷千金重建这座遥遥无期甚至完全无用的神塔，也不愿意花些心思在这些近在身边的可怜人身上。
但是又有谁有义务去对非亲非故的人们释放善意呢。
换成她自己身居高位，她又会怎么做呢？
“又在胡思乱想了？”羑美见霙子叹气，牵起嘴角发出了一声短暂的笑声，“思虑过多的人容易受伤，别想了。”
“这一层是塔内第一个大平台。”羑美不让她有更多时间瞎想，介绍道，“你也许没有注意，等下下去的时候可以再看看。一层的主塑像是中界的建筑之神和旅人保护神，这一层的主塑像是东界的福运之神和百花之神。”
霙子顺着她的指示抬头看去，看见两位端庄的女神相伴坐在鲜花织就的座椅上，面容年轻些的那个伏在年长者的膝上，两座塑像的表情都平静而幸福。繁花在她们的身边盛开，百鸟在她们身边起舞。
两位女神的纯白塑像上没有任何颜色装饰，但是她们周身簇拥着的鲜花上满嵌了各色宝石和珍珠，更加凸显了神明们本身的纯洁无瑕。
通天塔的工匠不愧是各界募集来的行业翘楚，这手艺相当不一般。
“右边年轻的那位是百花之神，另一位是福运之神，这两位在东界神话中是母女关系。”羑美说。
“为什么十层是这两位？”霙子对东界神话了解不多，好奇地问道。
“一层的两位是为了保佑建塔顺利、出行平安，这一层就是为了祈福吧。”羑美说，“而且这位百花之神在东界神话中也同时代表美和艺术，也契合他们想把这塔建得足够美丽的心思。”
“至于为什么是东界，一层是中界，十层是东界，往后依次是西南北……总之都是轮着来的，旧塔就这样。每十层会有几位各界神明的塑像，加起来也有不少，所以有些老人会把这座塔叫做‘千神殿’——当然不可能有一千个神像，加上塔外那些倒是说不定有？”
两人在十层绕了一圈，霙子欣赏够了这尊塑像，终于决定下楼去了。
她们定了夜里的末班车票，回去旅社收拾一下再去车站刚好能赶上，也不至于太着急。
“那个莫里斯……”霙子直觉觉得应该问一问，“你有留他的联系方式什么的吗？”
羑美面色平静脚步不停：“没有。”
“诶，那以后……”
“没有以后。”羑美用东界语说，“不过萍水相逢，不能再见也就算了。”
“小草你知道萍水相逢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羑美冷淡地切回通用语解释，“浮萍因水而聚散，偶然相遇下秒分离。要和每个相遇的人都保持联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彼此心知肚明，演一场有缘罢了。
羑美的心情显而易见地变得不太好，霙子连忙换个话题：“好吧，我们去一层看一眼神像然后就走吧。”来的时候为了逗莫里斯她们连跑了好几层，她并没能看清一层的神像。
还没到达一层，她们就听到了底下传来了喧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