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片星空,依旧是那片水。只是之前那次的见面,两人都处于人生低谷之中,见星空不是那片星空,见水不是那片水,天地万物看上去都似是笼了一层迷雾,模模糊糊地,什么也看不清。
而今日的夜空碧水却是清晰得连一分星云,一点波澜都不见,格外分明。那繁星璀璨也便显得越发壮丽起来,置身在四面空旷,下环碧水的亭轩中,便觉得整个人似驻足于银河之中,心情极为舒展。
芷言来时,见秦王正在赏着夜景,表情极为惬意,便也走到他身旁一同赏起这景来。
“你来了。”他用的是陈述句。
“嗯。”
“过得好吗?”
“嗯。”
两个人的话都极为简洁。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有心,就能够得知对方的消息。那便只需要简单传递一下关怀也就够了。
可惜这岁月静好的姿态与温馨是很容易被破坏的——她其实知道他是为兴建水利的事而来的。
她不想先开口,而烟火气甚重的他似乎也不想。
两个人静默无言地站了半晌。
终于,他先开口了:“我听申甲臣说了些事……”
芷言便觉得有些失落,虽然她知道自己实在不该有这种情绪。
刘章纪却道:“想从礼乐署出来吗?”
这意外的反转让芷言一愣,傻傻地看着他。
刘章纪执起她的手,满脸关怀:“我知道你入了乐藉后,过得不好。但你一个弱女子才到异国他乡,人就消失或是死去,未免太过惹眼,引人追查。现在,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因病假死的事。”
好事来得太快,喜悦刹那在芷言心中萌发,带得身体也因这欢喜轻颤不已。但她很快按下它来,问道:“你知道我有两个好姐妹,肖然和青宁,你能帮她们也假死脱逃吗?”
刘章纪便为难起来:“你知道那很难的,入藉礼乐署的三个卫女一下子全死的话。”
她心里一沉,仍抱有期待地道:“不必一下子全死掉啊,我们可以分个先后次序,慢慢死。”
“分多久?一年两年?”
她沉默了,自入署以来,短短时间内发生了那么多攸关生死的事,一两年对她们来说跟改朝换代也是相差无几了。
看着她短短时间内的神色变幻,秦王显然是失望的,问她:“你不愿意?”
她缓缓点了点头:“我不能放下我的姐妹不管。”
他点头道:“我明白,但我也不能放下你不管。”那话里已然有若她不从,他就要使用强力的意思了。
芷言便放软了语气:“你能这样为我着想,我实在是感激的。可是她们是因为我才被投到这里来的,如果我只顾着自己出去,后半辈子我都不会心安。我不会出去的,你也不要迫我。你知道我性子倔的。”
此时已是初冬时节,天寒刺骨,即便衣物裹得严实,那寒凉之意亦是渗到了骨头缝里,带得秦王刘章纪的眼神里也挟了一分凉薄之意。他自小便在各式权谋斗争漩涡的皇室长大,没享受过什么真正的关爱。好不容易有个人让他真心想疼惜了,那人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感受。
芷言见他似有几分受伤,一点薄怒,自知理亏,赶紧上前主动投入那人怀中撒娇磨蹭。偷眼瞧他,见他脸色缓和了,又道:“殿下今日来可是为水利一事?”
讲到正事,男人便敛了儿女之态,肃容道:“你那天和申甲臣说过,农耕之事必重水利,想来对此必有独到见解。只不知你所说的水利是指哪一方面?”
芷言知道申甲臣就是那蒙面客的名字,点头道:“水利说穿了就是两个重点,一是水力资源开发,二是水灾防治。我观梁国都城富庶,之前又有余力征伐在外,想来水力资源开发,浇灌农田这块是做得不错的。但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不乏水患,或许殿下可以从这点入手。”
“我想的也是这点。但朝廷每年花费巨资,收效甚小。这事恐怕吃力也讨不了好去。”
芷言好奇道:“现下用的是什么法子治水?”
“主要是修筑堤坝和疏通水道。”
芷言一琢磨,这法子没错呀,人家大禹治水不也是用的疏通一法吗?
见她不解,秦王耐心解释道:“水灾凶猛,毁堤无数。而开凿运河、支流疏通就只能在雨水量少的时节进行。遇到雨量大,或是秋季百川灌河,洪水暴涨,河道根本来不及竣工就已经被淹没在波涛万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