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诸位皇子之中,最有可能成为下位储君的,便是自家主子。因此,这两年来,虽然其它贝勒王爷们表面上没什么大动作,可实际上,主子已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近朱近墨一直跟着胤禛,自然知道此中利害,见陈福嘱咐,忙点点头道:“福伯放心吧!有我们在呢,你先去忙吧!”
陈福是知道两人的本事的,于是也不再多说,径自离去。
胤禛缓缓踱到院中,但见乌云蔽月,满天的月华都被那厚重的乌云掩盖,不见一丝光华,即便如此,却仍旧能感觉到那云层后面的月色之美。
这天色,倒有些像当今的时局。黑云遮月,人人皆待月出云散,却不知,乌云散尽后,出现的又会是怎生的景况?
眼前忽然一花,那满天乌云慢慢聚拢,竟逐渐形成了一张熟悉美丽的脸。
“母妃……”胤禛一贯冷漠无波的眼神中蓦地闪出一丝喜悦。
而后,似是想起了那人早已过世的事实,他眸中的光华与喜悦渐渐淡去,又恢复成素日的冰冷。
他怎么忘了?他的母妃,早已故去多年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怎地……还是记不住?
唇角蓦地逸出一丝冷笑,使得骄傲冷漠的男子周身环上了一层寂寞与苍凉。将脑中的奢望驱赶开,胤禛低头,准备转身离去。
然后,就在转身的瞬间,他蓦地怔住。
接着,双足顿住,再次抬头。
夜空之中,冷月寒星,乌云不知何时都已散开,凄清的明月清晰起来,果然——和先前料想的一样,皎洁无双。
然而,吸引住他全部视线的,却是夜空中的另一样东西。
在母妃消失的方向,一盏孔明灯在风中上下摇动,似是想要脱离风的束缚,却又明白,离了风它便再也飞不远了,于是,在用力的反抗之后,还是不甘愿地随风而行。
——就像他的人生。
想要摆脱那个人,然而事实上……只有藉由他,才能站得更高。
复杂而又矛盾。
胤禛于是便暂且收了回屋的心思,只等着那盏孔明灯落地。
从来都是在每年的元宵节和皇阿玛以及众位阿哥一起,将明灯从紫禁城的上方放飞,却从未想过,那些灯最终会飘落何方?
过了片刻,他的黑眸愈加深沉,眼眸低垂,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辨不出情绪。
那盏明灯,那盏自母妃消失的地方出现过的明灯,竟然飘飘荡荡,而后,停在了他的脚边。
胤禛眼中神色由淡转浓,而后又从浓转淡。半晌之后,终于缓缓俯下身去,将那盏孔明灯拾起。
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然的尊贵与霸气,以及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淡漠。便是连俯身,亦是一件极赏心悦目的事。
将孔明灯拿在手上,他凤目微眯,细细看去。
这孔明灯甚为普通,平淡无奇,用着最常见的竹麻纸覆在竹子外头,想是觉着不大好看,于是,在那一层纸上,又自贴了一层画。
是一幅荷塘月色图,之所以能瞧出,是因为碧水之中影影绰绰地透出一弯银月的影子。然而,画中的荷塘,却是有些别致。
但见一片碧倾之中,荷叶亭亭盛开,婀娜多姿。然而,整片荷塘,却只开有一只荷花,茎干挺直,盈盈立于水中。
十分玄妙,然而,又另有一番美态。
似是一个骄傲的美人儿,孤傲自许,不与别花同开。
想必那画此画的人,定是爱极了此花。
整幅图除此之外,便再无其它多余的点缀,仅在画的右下方,书着一句小诗: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但见字迹娟秀,虽然柔弱,然一笔一划却甚是分明。
可见是人如其诗,是一个甚为骄傲的女子。
一旁又有落款:潇湘妃子。
潇湘,《山海经?中山径》中曾提到:“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
既敢号称“潇湘妃子”,想必也是位雅客罢?
想要唤来近朱近墨速速去查一下这潇湘妃子是何许人也,可,最后还是忍住。既然深夜放灯,那么必是有所求,且不敢令人知晓,如此去查,岂非是唐突了?
也罢也罢,且当清梦一场吧!
胤禛于是便将孔明灯拎起,转身往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