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内,黛玉眼看着自己和紫鹃亲手扎好的孔明灯随着风势慢慢上升,终于,越飘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这才怅然地从长椅上下来,轻轻道:“我们回去罢!”
你道她二人却为何却要深夜放那孔明灯?
却原来,自上次迎春归家之后,说了那孙绍祖之恶行,又没过几日,昨日竟传来迎春病死的消息。
当时姐妹们原本还都在怡红院玩乐,听了琥珀前来传的话,初时不信,后随着去了贾母房中,但见王夫人、凤姐等早已哭红了眼,而贾母,却是一闻了讯便晕过去了。
当下众人自然是默然掉泪,便是宝玉,亦因为恐贾母伤心,也不敢过分吵闹。
之后众人各回了屋,原本以为无事。
却不料当日晚上,宝玉竟偷偷地屋里跑了出来,于深夜去紫菱洲中祭奠迎春。哪知原本冬日园内就风大,又兼宝玉伤痛至极,便染上了风寒。且约摸是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待到下半夜袭人、麝月找到他之时,竟发现他便在那紫菱洲的外头晕死过去。
夜里也不敢惊动旁人,只能去请了李纨、探春,又急着派人请了太医。
等到一番折腾下来,太医的诊治却是风寒侵体,时日无多。说着,又只开了几幅伤寒药,便告辞了。
第二日,便忙着告与贾母并王夫人了,当下众人便全去了怡红院中,却见宝玉一脸昏沉,不似熟睡,更像是没了气息一般。
且,袭人忽地发现,一直与宝玉不离身的那块玉,亦是不见了。屋里上下皆翻了个遍,亦是寻不着。
彼时黛玉与探春等站在一旁,虽有心想要凑近点瞧瞧宝玉,奈何因王夫人也在,只好远远瞧着。那泪珠儿,却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纷纷落下。
一时回到潇湘馆,自是又垂泪了半天。
紫鹃因见她心忧,视之不忍,遂与黛玉拿了个主意,说是常听人说夜里放飞一盏孔明灯,便可以为人祈福消灾。
黛玉原本只是担心,听罢虽觉得此事只可作无稽之谈,但想着宝玉乃衔玉而生,本就异于常人,便含泪点头允了。
却说这几日来,贾母每日既因迎春之事难受,又少不得常去看宝玉。
这一日,又去了怡红院。到了里边,见宝玉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了无生气,因几日不曾进食,面颊已是消瘦一圈了。
贾母见了,又怜又痛,哭道:“我的宝玉,怎么还不醒来?”
她这句话一说完,顿时屋内都是一片悄然哭泣之声。
尤其是黛玉,远远瞧着床上的宝玉,眼泪更是如珍珠般纷纷落下,转眼就把一块丝帕给沾湿透了。
眼前躺着的那个人,几日之前还在自己跟前哭着说起迎春和晴雯,而转眼间,他便也倒下了,并且,不知何时才能再站起来。
方才听袭人说,似乎太医说他此次病逝颇重,虽能靠人参汤养着,可是,倘若半月后再不醒,怕是便活不过几日了,顿时又是心口一痛,一颗心似在受着千刀万剐一般,一下一下,都如同在被凌迟。
宝玉,爹爹和娘亲都已经离我而去了,若是连你都要走了,那我可该怎么办呢?
眼前闪过他的各种样子,可到最后,都是他在那里哄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柔声道:“妹妹,别再生气了……”
她很想说:“宝玉,倘若你能醒过来,那么我从此以后都不再生你的气了,可好?”
可是,他都听不见。
并且,自从他病倒之后,他的床前,便总是围绕着一堆又一堆的人,不是袭人、麝月,便是王夫人、凤姐等,有好几次她想单独跟他说说话都不行。
宝玉,这么多人在这里,你可会觉得吵呢?
哭了一阵,忽碧痕进来道:“老太太,姨妈和宝姑娘来了。”
说着,薛姨妈和宝钗已走了进来。
见了贾母,忙安慰道:“老太太!”
“嗯,姨妈来了?”贾母强自欢笑道。
薛姨妈点点头,笑道:“宝玉有老太太庇佑,定然无事的,老太太且放宽心吧!”
说完,又命丫鬟端出几包药材,笑道:“这是我们底下铺子里自个儿留着的一些人参,皆是上百年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袭人忙接了过来,笑道:“姨妈费心了。”
黛玉在一旁见了,心里一酸。宝姐姐凡事都有母亲帮着,自然又是不一样了。
众人又给薛姨妈与宝钗让出一条道来,令其瞧宝玉。
薛姨妈看了一阵,叹道:“可怜这孩子,才几天怎么便瘦了如此多?”
宝钗见贾母、王夫人尽皆眉头紧皱,忙笑道:“等病好了多补补自然也就好了,妈,咱们别吵着宝兄弟休息了,先出去吧!”
薛姨妈于是点点头,凤姐因恐贾母伤心,遂也笑道:“还是宝丫头心细,咱们来了也有一阵子,还是先回罢!省得宝兄弟醒了嫌我们人多腌臜了他的屋子!”
众人尽皆强颜一笑,都觉以宝玉之性子,倒像是会说出这话的也不一定的,于是便搀着贾母往外走。
因薛姨妈在薛蟠成亲之后便难得进来一次,贾母于是便邀了她前去屋里坐坐解解闷。
去了贾母房中,落座之后,又有丫鬟上了茶,因笑道:“我也有些日子没来了,前日听说老太太病了,如今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