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一整个下午,柳玉庄都在混乱中垂死挣扎着。
一位老者领着个姑娘,故作镇定地来到庄南一个比较隐秘的角落。
“长舒不怕,爷爷不会让你有事的。”
老者的声音微颤,明显有着不安。
他俯下身子,尽快地将一个匕首挂在了对方腰间,平稳下呼吸,眼神狠厉地看着对方,低着声音却不失威严道:
“一定要时刻戴着!别再丢三落四的!爷爷去处理一些旧事,得离开一段时间,你必须小心注意着!不论怎样先护好自己!!明白了吗!”
长舒只知道狠狠点头,她已经看到太多的血,失去太多的家人,她早就开始害怕了。
此时,她勉强压下那股害怕劲儿,轻轻按着老者手腕,却留住了那片温暖。
长舒心里乱得不再去想什么,只记着叮嘱对方:
“爷爷要记着回来...”
老者看着长舒,却不再是方才狠厉的眼神,它复杂,它承载了太多。
许是心软。
“爷爷会回来,会来看你。”
老者轻轻说着,倒像是在自语。
听到后,长舒放下手,心里有了丝安稳,却没有久留。
老者一把抓起对方下落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几乎命令地说了几句话:
“别管这里会发生什么,爷爷只要求你顾好自己,有人能进来说明了什么你知道的!长舒你听着!你要逃出去!直接去找百方门!爷爷同你讲过的,明白么??”
闻言,长舒彻底压不住害怕了,她不顾别的,只问:
“安排好我了你们又该如何?”
从未有过的不安和恐惧在此刻达到了顶峰。长舒的视线被老者一手挡住,嘴里也被塞了什么。
她的瞳孔几乎要缩成一点,心里乱得再也说不出话,耳膜随着心跳的节拍一下下地振动着。
“我相信长舒自有决策安排...可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睡一觉吧...好孩子......”
说着那老者就运转自身内力,将早就存于体内蔓出汁液的丸丹,分股捋丝地衍至全身经脉。
他抬手凝力,落指于连通着自己心脏周边的每个大穴上。
方术对于老者来说,是熟练的。
对于长舒来说,是熟悉的。
不等她反应过来,视线便开始涣散,热血涌上脑海,沉睡过去。
......
梦醒了。榻上的人没有回神。
竹叶摇晃有声簌簌。冷清的夜,弯月当空。
明月弯弯照,独人影作伴。
......
夜明变得暗淡,天空之色鱼肚白。
昨夜又回长舒,今时名为易长眠。
竹林南处有石墩,易长眠抬手破了阵眼。碎石落地,外界与内景相交融合。
“五年啊...这一切,该得有个因果罢。”
她深吸口气,越过竹林,向山下走去。
没走几步,易长眠又忍不住回头去望。
是啊,五年。这里是她再次与世隔绝后,待了五年的居处。
“师父,绵庄的事我定要搞明白。”
她回首,向山下走去。
这一次,她没再回头。
......
正午时分,山下的一座客栈里游人不多,却是说得足够火热。
“听说没?南边三重山上又闹阴呢!”
“哎呦,别提了!前些日子我家有个老亲戚,非要去那山里深处采灵药,这不卖钱多嘛!谁曾想?误打误撞就进了那柳玉庄,回来后过了一下午才有心思跟人说话呢!”
壮汉一手倒着酒,一手在空中比划着讲来。
“你那位亲戚瞧见什么了?怎吓成这样?”
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人问来。
“看来你是真不知晓啊,老兄。”
壮汉干脆也不喝酒了,直起腰板缓缓讲来:
“三重山,在五年前一个夜晚,突然现世!那时候,我们都认为这座山是上天赋予的宝地。是因为我们自那山上,发现了许多灵药奇珍。”
那壮汉又说:
“没过多久,越来越多的人闻声前来挖掘。一阵洪流啊...随后各大势力就传出了通告——”
“三重山经有弟子深入探查,觉:有隐庄残没,久化冥魂,至今为数已有三百余二七,警觉非要事则少入。”
壮汉脸趴在桌上,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没什么情感地说完了原通告。
他又想到什么,直起脖子:
“唉...说来也怪,这三方警觉的竟是少入,以往也没见这么松控过啊......”
“三方自有三方的道理。一直以来,我们也没吃过亏不是?”
老兄缓缓说着。
听到老兄这么一说,壮汉支手站起了身。
“确实如此啊...近年祸事频发,有三方在,我们这些老百姓倒是能过得安稳了。虽说谈不上何等的荣华富贵,可是好在顿顿都能吃上一口饱饭了啊!瞧咱...”
壮汉说着提起身前的酒壶咣咣两口喝了去,带着轻微酒劲说来:
“现在都能拿酒当饭喝了!”
易长眠坐在一旁,保持沉默。
她垂眼看着桌前杯中水,眸中无神。
许久,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朝掌柜台走去。
“这位客官,可是要来点什么?”
掌柜老板面容带着微笑,轻微往前探头已成习惯。
“来间客房。”
“二楼一间可行?”
掌柜老板温和道完,看到客官点了头,脸上笑意由心而出。
“老板,自三方治理以来,生计可行?”
易长眠懒懒说着,在柜台放下了银两。
“哎呦客官,你可别来抢我生意啊!”
掌柜老板接住客官的话,收起台前银两,说来:
“三方治理以来啊...前些年这生意不算多招客。就刚才那位客官所说的...”
掌柜老板扬了扬下巴,看向那位壮汉,继续说道:
“自打三方传出通告之后啊...做这门生意的,能说是蒸蒸日上吧。”
“如此甚好。”
易长眠停顿些许,问道:
“近日可有何事发生?”
她笑了下,补充来:
“这一路走来,未见多少行人呐...”
“客官你想的不错。这一阵子怎么不算是有大事啊...”
掌柜老板拨弄着算盘,一子一子响来,略微叹息。
“以往的生意红火,来客多是三方之人。现在瞧我这客栈能有几人,每日不过能多赚个零嘴钱。“
掌柜老板掐指拟数,停顿些许,缓缓讲来:
“自今年开春啊,这有好多人都挺稀罕...三重山深处是何模样。不少人...一个接着一个就往山里钻。然后就闹得人心惶惶,民心不定。叫我说,完全是他们自找的。唉......这三方怎么说也得解决,就一起定出了对策。可这对策...“
掌柜老板摇摇头,叹口气。
“只控得一时...”
“那老板,这定出的对策...是什么啊?“
易长眠好奇地问道。
“容我算算日子啊...嘶...说来也快,打今早算的话,那么五日后,柳玉庄就被三方设成禁地了。要论实施的话,就是三日后了。”
......
客房门后,安静无声。
楼下的说谈声,在此刻是那么的刺耳。
......
易长眠没多久留,本来她定客房,也不过是为了打探消息。
她自后门出,一路向南,远去不归。
她要回家,要赶着回家,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
路途五百里,用马八时,调整累马,送与人家。
余下三百里,选取捷径翻山跃崖。
快吗?快得多了。
累么?累得多了。
她只想着。
要那日头追不上她。
她要赶着。
让那远方明月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