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只有一名学徒处理过宝鱼,长髯香公眉头微皱,又接连问道:“听说过献鱼礼吗?知道祭祀礼节吗?”
徐翊三人再次摇头。
李顺嘴角扬起,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把手举得更高了。
“罢了,祭祀礼节后面再跟你们说。”
长髯香公眉头皱得更深了,沉吟片刻道:“现在先看看你们的手艺……”
随后,一直没说话的赤脸香公,提起脚边的竹笼,打开竹盖。
里头游着几只外形怪异的鱼儿,这些鱼儿头呈红色槌形,额头高凸好似血色冠冕,鳞片雪白如玉,背鳍尖利。
随着在水中一摇一摆,这些鱼儿张开满是尖锐棘齿般的嘴巴,吐出一圈圈猩红色的气泡,骇人可怖。
正是沧澜河八十四种宝鱼之一的玉鳞红鲟。
“听着,献鱼礼是生鱼祭,处理途中宝鱼不能死,下刀一定要轻,但又不能让它们在供奉给龙王爷时乱跑。”
“在拔筋去腮后,要灌入鱼药,让它们乖乖听话。”
长髯香公在一旁给众人普及着祭祀知识,随后说道:“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有胆子的过来一试。”
闻言,角落里的蒋奎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真奢侈啊。
竟然用宝鱼来给学徒们试刀。
一条玉鳞红鲟在市面上少说要十几两银子呢!
“我来!”
李顺大步跨出,生怕别人抢了他第一个试刀的风头。
眼见李顺开始试刀,两位香公和二掌柜负手而立,在一旁站着观摩。
徐翊三人作为学徒,深知鱼行规矩,乖乖蹲到一边,伸长脖子。
只见,李顺深吸一口气,看准时机把手探下竹笼,两根粗糙有力的手指紧紧夹住一只红鲟的脑袋,随即一把攥了出来。
将红鲟放在水台上,他左手用力按住鱼身,右手开始试探着解刀。
红鲟是宝鱼,躯体和其他河鲟不一样,李顺用刀剔了好几次,才在鱼腹底下找到了鱼腥线的位置。
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手刀并用,将鱼腥线一点点剔了出来。
这个过程李顺的心神高度集中。
几分钟后,他的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汗珠。
到拔筋的时候,红鲟吃痛,剧烈甩尾挣扎起来。
宝鱼力大,李顺一个不注意,鱼筋嘣的一声直接断了。
顿时,李顺脸色煞白。
好在他反应不慢,一把攥住断筋,一鼓作气拔了出来。
嗤~
腥稠的鱼血洒落四溅,有一滴还溅到了长髯香公的脸上。
霎时,李顺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想伸手去给香公擦血,却反应过来自己还一手鱼腥。
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伸也不是,放也不是。
这一刻,李顺显得有些紧张不安。
以前处理宝鱼时,他都是给他爹打下手,轮到他一个人处理时,才知道有这么麻烦。
长髯香公擦了擦脸上的鱼血,面色平静道:“还行,勉强说得过去。”
其实看到这,他心里也松了口气。
李顺的技艺虽说不是很老练,但好歹达到了祭祀要求。
拔筋之后,剩下的鱼药就不用灌了,毕竟这活没什么技术含量,而且鱼药那玩意比宝鱼还贵。
“还有谁敢来试刀?”
长髯香公看向剩下三个人。
“我!让我来!”
话音刚落,剩下三人中,年纪最大的杨寻连忙举起了手,脸上满是急切表现的渴望。
他虽然没处理过宝鱼,但看了李顺操刀后,觉得也就那样,没什么难的。
自己杀鱼四五年了,算是鱼行资历最老的学徒了,他来操刀的话,说不定表现得比李顺还好。
可当杨寻从竹笼里夹住一只红鲟的脑袋时,那滑不溜秋又势大力沉的劲,才让他明白这特么一点都不简单啊。
噗通~
噗通~
好不容易夹起红鲟两次,拽出来的时候没抓稳,又让其掉回了竹笼里。
杨寻闹了一个急赤白脸。
第三次的时候,更是一个不小心,被一只红鲟张口咬住了中指。
“嘶~啊!”
杨寻当场惨叫出声。
一直守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赤脸香公,抬手一震,手臂筋肉抖动,气血涌动间,一股无形的劲力透进竹笼中。
哗~
竹笼内的水花猛烈震荡,犹如浪涛般来回冲击,那只红鲟吃痛之下终于松开了口。
杨寻连忙抽回被咬的中指,疼得冷汗直冒。
再一看,他的整个中指已经血肉模糊,甚至可见白森森的骨茬。
“蠢货。”
李顺嗤笑一声。
连鱼都抓不稳,还想跟他争,真是蠢不自知。
蹲在地上的徐翊目光闪烁,盯着赤脸香公发力的手掌,心里头嘀咕起来。
“居然能劲透竹笼,打到宝鱼身上,这就是能够搬运气血的武功吗?”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武者出手,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下去吧,不用再试了。”
长髯香公面色不善。
“是。”
杨寻垂首,喏喏应道。
虽然心里很不甘心,但他蹩脚的表现已经让两位香公失去了耐心。
“还有谁敢来试刀?”
长髯香公再次问道。
剩下两人中的张洪,脸色黯然,连连摇头。
刚才那一幕把他吓到了,这红鲟这么凶残,一口差点咬掉半根手指。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力气还不如杨寻呢。
虽然有些可惜,但还是不要试的好。
万一手指头被咬断了,杀不了鱼,他就只能卷铺盖滚蛋。
于是,长髯香公看向仅剩的徐翊。
“我试试吧。”
徐翊略有些紧张地长呼一口气,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身。
可蹲久了一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顿感天旋地转,整个人往前一栽。
还好水台旁的那位赤脸香公,眼疾手快,倏然探出铁钳般的手掌,将他稳稳抓住。
“算了,还是不用试了吧。”
见状,长髯香公皱了皱眉头。
眼前这学徒体质太差了,站都站不稳,还怎么有力气操刀宝鱼。
“没事,我还撑得住。”
徐翊站稳了身子,脸色有些惨白。
他知道自己并无大碍,只是饥厥犯了。
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没吃早饭一直干活,再加上蹲久了突然站起来,低血糖发作。
大齐一朝,生产力低下,对于穷苦百姓来说,一天三顿饭实在是种奢求,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吃得起。
在陈记鱼行当了半年学徒,徐翊没吃过一顿早饭,每次上工都得忍饥挨饿,熬到中午才有米水进肚,这一餐还美其名曰朝食。
“我想试一试。”
徐翊眼神坚定,秀挺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倔强。
见状,长髯香公好言提醒过后,不再多说。
毕竟到时候徐翊被红鲟咬断了手指,也不关他的事。
“就这样了还想试,真是个犟种。”
李顺哑然失笑。
要搁之前,他最担心的便是徐翊,会抢走这次祭祀机会。
毕竟徐翊深得大掌柜真传,杀鱼技艺比他精湛许多。
可惜,这次解刀的是玉鳞红鲟,性情凶狠,鱼身更是复杂。
徐翊一个连宝鱼都没见识过的泥腿子,凭什么和他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