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受了创,内伤永比外伤要痛苦的多。
抹开唇侧的血,她握紧逐日。
她要拖延时间,等待周将军的到来。
百般趣味,自她到了这关塞边,就一直在尝试着拖延时间,拖时间等出城,拖时间等顾瑾珩。
此刻又是拖时间在等周将军。
等。
多么讽刺的字眼。
她将两手都放到了长-枪杆柄上,以固定的角度一转。
光照到锋刃间,聚拢反射出去,包括拓跋霍在内的敌军,刹那间被强光刺闭了眼。
赤阳璨璨,逐日而上。
这是她武器的特有之处所在,有光之地,就有艳阳相助。
她很少使用逐日的这个能力,一是不需要,二则是这个行为略有些卑鄙。
可卑鄙?有什么能卑鄙过面前这个,以多欺少趁人伤重时袭击的拓跋霍。
卑鄙一词,呵。
不过以彼之道还至彼身罢了。
拓跋霍的眼急眯开一条缝,试图适应这股强光,下意识接了她一枪。
一挥动,逐日角度便不复存在,强光便也即刻消失。
二人又是一阵对攻,如火如荼。
耳边响起父亲的话,那是悠远岁月里的回忆:“第十九式,乱石穿空,不行,你劈歪了。直一点,攻对方肘关部,对!就这样,加些力道!”
她就着风声凛冽,长-枪猛地一进,险些刺中拓跋霍要害,只擦了边,枪锋上立刻淬了血。
这下逼急了拓跋霍,直接用了最猛烈的招式。
他的弯月刀极快速地挥动,刀光伴着血在空溅着。
戾气四溢。
她看不清刀划过的路线,难以避闪开。
根本接不住,没有银甲护卫的地方一处一处受着伤,她咬着牙硬扛着剧痛。
四处的伤钻心的疼。
这弯月刀在她眼中就像孤云自前掠影而过。
她完全看不清他的招式和动作。
下一刻拓跋霍的刀狠厉向她头部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无数沉重的马蹄由远及近跺地踏尘而来。
响彻云霄。
拓跋霍听到这片声音,长刀缓了一下,便被她破开了攻击。
他这才发现邬族的军队已经被包围。
随即有无数支火箭从旁侧的山壁上齐发,铺天盖地而下,顿时火光四起。
落地之时惊起一阵爆响,感觉军队间有什么炸了开,一瞬间一道火墙扑起。
那道又高又密的火墙硬生生将整个军队分了开。
与此同时,林华将军这边也带着其余三万士兵从巨石后冲了出,战况一时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拓跋霍想要前去指挥军队,可她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拿一柄长-枪挡住拓跋霍的路,说的嘲讽无比:“你还有我没打赢呢,要认输了吗武士?”
拓跋霍一时怒火攻心,摆开弯月刀,再次迎了上来。
她扛着,短时间内又和拓跋霍过了几招,拓跋霍急着统兵,下手狠辣异常,她的势头逐渐弱了下去。
油尽灯枯,她极可能战败。
但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拓跋霍回到军队里!
她想。
那时邬族群龙无首,裴家军趁着其乱占了很大一部分优势。
若是他归队,形势可能会变,到时我方的伤亡将会大大增加。
她对自己说。
不可以,一定不可以。
此刻她决不可以输。
所以当拓跋霍再次持弯月刀刺过来。
她眼前闪过一道光,她知道是时候了......
决不可以输,意味着也有一种办法,叫做:——平。
只是同归于尽罢了。
其实她这个计划顾全了所有,唯独弃了她自己。
这个世上已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留着这条命回去,又有何用?
多救一个人,她对于裴家军的负罪感就能少一些。
拓跋霍就在她的对面,她不败,裴家军即胜。
最终也可以......算是她赢了吧......
她扑上前,将腰间没有铠甲护卫的最薄弱之处送进拓跋霍的刀尖。
拓跋霍一愣,再反应过来时已是抽不出刀。
她用尽她最后一丝力气,将逐日自上而下刺出去,枪锋穿透了拓跋霍的脖颈。
四下血流了一地,分不清来源。
拓跋霍双眼一直维持着最后的惊愕,似是不敢相信他的结局,双膝无力跪了地。
她腰间那里插着一把弯月刀,穿透了去,痛到几乎窒息。
可她却有些欣慰。
至少在最后一刻,先一步倒地的是拓跋霍,而不是她。
她......没有给裴家丢人。
耳畔的杀伐之声仍没有停歇,但邬族已呈现摧枯拉朽之势。
这一战......是天耀胜了。
她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轻,朦胧间倒了地,有什么东西走马灯似的浮到眼前。
她还记得,母亲病重时把她和顾瑾珩叫到榻前,顾瑾珩承诺说:“小婿定会照顾好奈儿,母亲放心。”
那句话她记得清楚,她甚至记得顾瑾珩说这句话时的神情,没有丝毫假意的真挚。
可是好一个照顾......照顾的让她去独战荒北,心如大地旱了几载般,裂的四分五散。
此一诺甚重,然君却是不记。
恨吗?称不上恨吧,毕竟爱了这么多年。
只是想问问他,为什么?......
她不想恨他,人生兜兜转转这么一轮回,若只顾着恨,还有什么意义?
就让她用这满腔深情抵了这缘孽,用满腔爱念抵了所有的怨恨。
自此她不恨他,不怨他。
只是断了这恩恩怨怨,亦不爱他。
她和他的这一切,不过一场妄念,经不起岁月的波澜。
意识涣散殆尽前,好像有很多人在叫她的名字。
但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