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张生到了生命弥留之际,心中是否会有一丝悔恨呢?后悔自己明知此方世界有鬼怪,还敢送上门来,就为了城门口告示栏上泛黄的悬赏?城中相善坊无名寺庙疑有邪祟出没,扰民安宁,若有人能消弭此害,可持凭证至赵员外府领纹银30两。“30两”明显是贴的方块纸,盖住了原来的金额。
“专业事还是得他们专业人干啊!”张生失去意识前,由衷的感慨,自己这个穿越者真失败啊,这么快就game over了。
“咯咯咯!!!”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饱满嘹亮的雄鸡鸣叫从远处传来。张生只觉得神魂仿佛一扯,整个人忽然转醒。
还好还好,张生四下摸了摸自己,肉身尚在,自己没被吃。张生脖子上还阴恻恻的疼,用尽力气挣扎着起身,肚子也不争气的叫唤起来,只能又紧了紧裤腰带。
墙外一株大树探过来一大截树枝,两颗龙眼大小的果子滚落到脚边,张生眼冒金星,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能吃的食物。于是整个人就扑了过去,只一口囫囵吞入腹中,又苦又涩,感觉更饿了。然后张生一翻身躺在地上,什么都没力气想了,耳边似乎听到有一群脚步声由远及近。
“仙师,快看,庙门口躺着个人!”一群人簇拥着中间一个青袍道士迈进院内,有个嘴快的发现了一动不动的张生。
“你慢点,你就知一定是人?”这是个慎重老成的。
“勿吵勿吵,诸位善信。有贫道在,诸邪辟易。”这是一位中年道长,发髻一丝不苟打成小结,用银灰色方巾仔细包着,横插着一根通体墨绿的玉簪。他往人群后面一指,轻声到:“嗯,你,对,就是你,别看别人了。你过去瞧瞧他。你不要怕,自有本道长在你身后。”
诸人一阵推搡,一个小厮摸样的不情不愿到了张生跟前,只瞧了一眼,连忙大呼。
“是妖怪啊!”说罢转身便要往后逃。
道长到底是有本事的,从身后探出头只一瞥,随即不屑地抬手给了小厮一大耳光。“瞎嚷嚷什么,分明是个活人。贫道这巴掌打你惊神不定!”
“多谢……多谢仙师!”小厮果真淡定了不少,可还是坚持道。“不是啊,仙师!你看他脖子上的,分明不是人!”
果然,张生的脖子上红色、暗红色的伤疤蜿蜒虬结,围了一圈,怎么也不像个正常人。
“这是阴气入体,反露于表皮。该是遇上厉鬼,嗯,还有气息。”
“这是不是昨天上午来咱府上询问捉鬼悬赏的小哥儿?”悬赏纸都泛黄了,张生可不得先问个心安。
“呵呵,原来是同行。”道长闻言一笑,招来赵员外。“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是捉鬼受伤,还请赵员外暂且接回府去养伤,待其醒了,贫道有话问他。”
赵员外本不想管,捉鬼差点把自己弄成鬼,可见是个没本事的。但道士开了口,也只好吩咐下人上前,把张生搬了回去。
“仙师,那你看这鬼……”赵员外想知道这鬼能不能治。
“不急,此处闹鬼多年,却不急在这一时。”道士瞧着残破的庙体,一点点扫视过去,眼神仿佛能看穿墙壁,看到庙里的东西。嘴上还安抚着众人。“这鬼的跟脚,已叫贫道看出一二,还需回去做一番准备。”
张生躺在一张草席上,倒不是赵员外苛待他,只因为众人听说他阴气缠身,又看他脖颈上恐怖的伤痕,生怕沾染阴气,是以只安排府上一个胆大的马夫在旁照料。
“这是什么药,是否滋补。”中年道士坐在一张小凳上,瞧着手中的这碗汤,又用鼻子轻轻嗅了嗅。
“回老爷,里头有一截老山参。”马夫给道士行了个礼,站在一旁。
“行了,你且出去吧。”
“是。”
马夫恭敬的倒退出去,两扇房门吧嗒一声合上。
“昏了这么久,也该睡醒了。这么香的味道,不信你忍得住。”道士手上轻晃汤碗,用脚轻轻踢在张生身上。
“我饿……”张生眨巴眨巴眼睛,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气若蚊蝇。
“好,这粥可补人了,你动不了,贫道来喂你。”道士晃着碗,二指从碗里准确的夹出一小截根须,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莫看贫道,这是大补之物,你只是饿,用不着。嗯,确是野山参……”
咕噜咕噜,张生很快干完一大碗,参汤带来的热流迅速进入全身,缓了一会。张生总算能自己坐起来了。张生打量着道士,道士也看着他,过了良久。忽然,张生拜倒在地,说到:“师父,我可找着您嘞!求师父收我为徒,我张生发誓,将来一定报答您老……”眼里干巴巴的挤不出来一点眼泪。
道士奇道:“慢来慢来,你说你叫张生,可贫道何时有你这个徒弟啊?”
“师父,你今日收下我,可不就有我这个徒弟了嘛。”张生眼巴巴的望着道士,就像看着一张长期饭票。
“拜贫道为师,你是想学些什么呀?”道士问道。
“我也想像您一样揭榜捉鬼,学一身本事,还能云游天下。”哪里有鬼去哪里,可不就是云游天下。
“贫道刚才与你接触,发觉你没有丝毫法力,就这也敢捉鬼,还险些弄丢性命,现在又学捉鬼,你是跟鬼有仇吗?”
“这……”
“说真话!”
“我两天没吃东西,身上没钱。想务工求职,这小县城的人只讲关系,没人肯要我这个陌生人。去打黑工,我又没力气,我连一袋大米都背不动。我,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听说有座旧庙闹鬼,我想闹那么久都没听说死人,大概是以讹传讹的,我去住几天,证明没有鬼,然后就能找赵家领酬劳了。结果,结果……真的有……鬼。”
“其实,贫道对你也很好奇。贫道素善望气看相,平日里只需一眼就能看破一个人经历前程。你头顶气呈白色,散而上浮,不过一寻常百姓。可是算你来历,却又一片模糊,似有大人物为你遮掩了天机。贫道又算你前程,更是混乱不堪。真是怪哉!怪哉!”
“收徒一事,容我思量思量,总要确认你与我无碍再说。不必灰心,似你这种命格很是少见,或许正是贫道在找的传人也说不定。你先说说昨夜,你是怎么遇到鬼的,细细的说,越细越好。”
于是,张生将在破庙的一夜全部说了一遍,一句不落。
“这破庙闹鬼传闻由来已久,按你讲述的鬼的摸样,却和过去的传闻有所不同。当然了,传言不足信,可如果依你的亲身经历,之前闹鬼的一直是这上吊鬼,那么他早就发现你了,绝不会把你当成先到的鬼。况且昨天并不是什么吉日,更没有阎王诞辰一说。上吊投胎?鬼怪之言岂可信。”
这道士思量片刻,顿了顿,和颜悦色的笑道:“贫道亦姓张,你可称我张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