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晏跟着引路的小妖，正要抬脚，身后忽而涌现一股强烈的煞气，仿佛一把长枪，直刺他后背。
这股气息与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妖气都不同，强大而纯粹，充盈一种王者的威严，浓烈到让他胸口有些闷。
他微微侧头，只见一头猛虎正人立在他侧后方，一身短衫，暴露在外的体肤，有黄金般闪耀的毛发与黑红的条纹。
最显眼的地方莫过于它眉间一道完全由血腥煞气凝聚的“王”字纹路，如烈火摇曳，煌煌燃烧。
虎妖抬眸，眼里闪烁着锐利光芒，目光中带着一丝煞气。
它与江修晏对视刹那，目光迅速移动，在他身上一扫而过，仿佛在打量，亦或者审视他。
这种令江修晏锋芒在背的凝眸并未持续太久。
也许是几息，也许是一瞬。
当虎妖重新与江修晏对视时，眼里煞气似乎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意。
“前辈赴宴，便由在下引路吧。”
它挥手示意前方小妖离开，尔后也不等江修晏回应，自顾自走到前面，抬手道：“前辈，请。”
这突如其来的尊敬让江修晏有些意外。
但他转念一想，他曾杀死的老狸自称后天山君，继承毛神香火，又因张怡彤的馈赠，得到了一缕纯粹的山神香火，身上自然带有山神的气息，而且自己还自称小山君，古往今来，山神种类繁多，有前朝今朝忠臣名将受封，庇护一方，也有名人为神，或者上古祭祀沿袭，但更多的是山中精怪，尤其是山中王——虎类，并且唯有虎类受封，塑得金身，筑得庙宇，才有资格被称为山君。
可以说虎妖历来就是山神专业户。
况且面前这头虎妖实力不弱，而江修晏在它眼里已经走上香火大道，受封为山神，作为“同族”，被它称为前辈也不出奇。
心念瞬息万变，念头刚逝，他朝虎妖微微点头，同它并列踏进门槛。
虎妖作陪，四周贪婪、觊觎的眼神顿时消失许多。
大部分妖魔都低头思索起来。
周遭地域，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位存在。
值得堂堂“虎太岁”卑颜如此？
虎妖进门后，四下睥了一阵，带江修晏坐到前列桌子，桌边只有两道身披大氅的身影，浑身雾气森森，遮掩了面目，看起来比青年还神秘。
它们也不说话。
虎妖领着江修晏自顾自坐下，给他斟满一杯酒。
“此乃妖王窖藏多年的好久，鹿血为引，雪山泥封，请前辈品尝……”
江修晏颔首，也不怕虎妖下毒，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嗤。
酒液刚进咽喉，就立刻被血煞蒸发。
“豪爽！”
虎妖哈哈一笑，再给他斟一杯。
酒香四溢，酒液往酒盏里一滚，像是珠玉一样，晶莹剔透，有种玛瑙的红。
“在下乃金光洞太岁，蒙同族添个虚名，号虎太岁，前辈亦可直称在下姓名，啸山，现今列于妖王麾下，算是干将。”
“不敢瞒前辈，吾王与前辈必然有缘，它也是山君之属，乃山君三千属种之一，曾于仙山修炼，后来机缘巧合入了古仙府，号为白老仙，稍后妖王入席，二位可要多多交流。”
江修晏一边随口敷衍，一边摩挲着望气钱，抬眸扫视虎太岁脸庞。
暖流虽微弱，却如期涌进他眼眶。
略有些模糊的墨字跃上眼帘。
他发现眼前的虎太岁身份要比它自己说的更大，实力也几乎达到入道极限。
“啸山之虎，山君之裔，乾光山金光洞修炼一百二十载，迎天雷而不亡，命如东山，运坐龙头，野心勃勃，常家为眷，入道极致……”
看样子，就算他底牌齐出，斗起来也有些棘手。
虎太岁听不到他心声，拿着酒壶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张嘴卷舌，大口咽下酒液。
“或许前辈还不清楚，吾王为何设此宴席。”
“但前辈应当听说过临江府三门罢？”
江修晏点点头。
他不是装的，而是白大夫人临行前曾和他耳语，简言给他介绍了临江府种种。
其中便有虎妖所言的“三门”。
分别是太岳剑门，折纸乡无常门，王屋天王门。
这三个门派与临江官府与当地世家大族相峙多年，实力强劲，根深蒂固。
“听虎太岁所言，这妖王宴难道与三门有关？”
“然也！”
虎太岁喝酒喝得摇头晃脑，“这鹿血酒不愧是五十载封泥，实在韵味无穷！”
“话扯远了。”
“妖王在仙府修炼有成，又得古仙赐福，取了仙气血索，据说被此仙索束缚者，非神道香火不可解除。”
“可这天地之间，众神末法，香火道早已消逝在历史长河当中，剩下所谓香火者，唯有前辈这样的山君，以及那些受人祭拜的野神淫祀，前辈有修，其他自然做不得真。”
“吾王还得了一部法门，需要人族天才精血为引，无巧不成书，剑门当今剑首，年方二八，正是豆蔻年华，自一身实力却神人共献。”
“此次宴席，就是妖王为了迎娶那位剑首，四方妖魔来庆，八荒同乐！”
江修晏隐逸于煞气之下的双眉微蹙：“可妖王毕竟是妖，那剑门上下允许自家剑首嫁给一……位妖王？本座可听说，人族最忌讳妖人联姻，何况名门之后！”
虎太岁闻言又喝了杯酒，笑而不语。
看它这幅模样，江修晏心中灵光一闪，顺势提起席间其他妖魔口中的“人肉宴”。
谁料虎太岁忽然脸色一变，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的热情蓦地少了许多，只说有一老一少，作为礼品被献给妖王，如今正囚在后院，让江修晏稍等，他很快便能大饱口福。
言罢，声称自己还有杂事，朝江修晏一抱拳，起身离开。
“有意思，以为我喜欢吃人肉吗？”
江修晏莞尔地看着它背影远离。
虎太岁离开后，他总算有机会细细打量其余妖魔了。
举目环视，四周到处是狰狞的非人，或坐或站，举着酒杯嘻哈大笑的，坐在角落满脸阴翳的，还有同样不怀好意打量着他的，有道是众生百态，妖也有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