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不断吹过峭壁，舞动鬓间的碎发，顾寒感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他想了想，还是从三百丈的高度退了下来。
一个多月过去，每天都来爬山的弟子越来越少，只有极少数的人还在坚持。
在二百七十丈的地方，顾寒碰到了宁子正，他双足踩在峭壁上，双手却不住打颤。
“你下来了？”宁子正看到了顾寒，对着他说道，“今天多爬了几丈？”
顾寒苦笑一下，“十丈吧，越往上阻力越大，我几乎要抓不住了。”
“我现在正是这个处境。”宁子正有些勉强地笑了。
两个人一起退了下去，途中并没有看到有上来的弟子，峭壁上每隔几十丈就会出现的休息平台上也没有多少人。
“子奇呢？”顾寒没有发现宁子奇的踪迹，按理来说，他应该在二百丈左右的高度才对。
宁子正哈哈一笑，“这家伙最近迷上斗蛐蛐儿了，天天一个人捉蛐蛐儿来斗，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自娱自乐呢。”
“玩玩没什么，可别把修炼给耽误了。”顾寒轻声提醒一句，他自然知道，要是有其他伙伴一起玩耍，宁子奇也不会一个人斗蛐蛐了，可惜由于自己的缘故，弟子们都不甚亲近这两兄弟。
宁子正自然听出朋友语气不对，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迅速退下。
两个人退到一百二十多丈的距离，忽然听到下方一个休息平台上隐约传来喝彩声。
平台两丈多宽，后半截凹进峭壁，两道身影蹲在地上，有时发出喝彩，声音较大的是宁子奇，另外声音较小的那个居然是秦霜儿。
“你们在干什么？”
顾寒下到平台上，朝着两个人走去，宁子正跟在后面，显得有些谨慎。
“是你们！”宁子奇看见哥哥和朋友，喜出望外，“快过来，我的黑将军就要赢了。”
顾寒走近一瞧，原来是两个蛐蛐在石头垒起的一个圆圈里相斗，其中一个身子较黑的那个蛐蛐占据上风，把另一个体型较瘦的蛐蛐打得抱头鼠窜。
秦霜儿见宁子奇分心炫耀，心中不快，“唉，还没分胜负呢，你就要赢了？真不害臊。”
“你这小瘦子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宁子奇脸上已经挂上胜利的笑容，“肯定是我赢！”
秦霜儿轻哼一声，手里拿着一根细草，不断鼓舞四处逃窜的蛐蛐儿，“上啊，上！”
这几下鼓舞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让小瘦子蛐蛐更加用力的逃窜起来，几下乱窜，砰地一声撞在石头上，顿时头晕眼花，身子乱晃。
黑将军抓住机会，扑咬而上，小瘦子长腿扑腾几下，登时气绝战死。
“又输了！”
秦霜儿把手里的细草直接甩在地上，气鼓鼓的蹲在地上，丝毫没有姑娘做派。
宁子奇喜笑颜开，把黑将军收进竹壶里，“我这黑将军可是常胜元帅，你输了，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秦霜儿冷哼一声，不想理他，却忽然看见顾寒，于是站起身道，“都怪你，害得我输了！”
顾寒正和宁子奇说笑，被她这么一吼，眼神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
“都怪你刚才站得太近，把我蛐蛐儿的光都挡住了”秦霜儿指着顾寒的鼻子，像是一个讨债的债主，“你得赔我。”
“陪你？”顾寒有些意外，他当即拒绝这个无理的要求，“我没有时间，每天都要修炼。”
宁子奇和宁子正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呸呸呸！”秦霜儿眉头一皱，小脸通红，“你也不怕羞！我说赔我蛐蛐儿，谁要你陪我？”
顾寒耸耸肩，“我手笨，可抓不住蛐蛐儿。”
“谅你这样子，也抓不住！”秦霜儿眼睛一动，朝着宁子奇道，“把你的黑将军给我就行了。”
“不给！”宁子奇将手中的珠壶收好，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你还是叫顾寒陪你吧。”
秦霜儿脸上的红晕接着泛起，她跺跺脚，怒骂一句，“你们几个，就知道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说罢，当即从平台退下，转瞬之间就退出十几丈高度。
“这还弱女子啊？”宁子奇向下看去，已经看不见秦霜儿的身影。
宁子正轻吸一口气，“这人真是奇怪。”
“她就那样，咱们不说她了，抓紧下去吧，不然要错过晚饭了。”
顾寒说着，已经从休息的土台离开，向下退去。
宁氏兄弟跟在后面，也退了下去。
几刻钟后，三个人来到了饭厅，里面的氛围依旧对三人不是很友好，但是他们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捧起饭碗低头吃饭。
梁纪那边倒是热闹得多，这个娇生惯养的世子在几天前的攀爬之中到达了六十丈的距离，因此表现的很开心，和周围的十几个弟子说说笑笑。
几个道统弟子夹在他吗们中间，只是安静吃饭，秦南最近攀爬峭壁的次数越来越少，顾寒已经连着三天没有见到他。
秦霜儿则是百无聊赖的咀嚼米饭，偶尔厌恶地看一眼聒噪的梁纪，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自己这些亲戚，更不喜欢京城过来的世子。
顾寒觉得有些奇怪，弟子们齐聚在龙门峰已经两个多月的时间，吃住修炼都在一起，梁纪这样的胆小鬼交到的朋友却越来越多，这叫他有些不能理解。
但很快，顾寒就明白了，他从那十几个和梁纪说笑的弟子无意瞥出的眼神之中明白，这些人真正交到的朋友不是梁纪，而是一旁安静吃饭，从不和他们交谈的秦南。
这无疑是事实，但却叫顾寒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头一次感受到友情的功利和残忍。
顾寒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并不想让这些人影响他修炼的心情。
宁子正发现了他的异样，开口问道，“怎么了？”
顾寒头也不抬，“眼睛里进沙子了。”
晚饭时间很快结束，顾寒三人放下碗筷，在弟子们的如常的窃窃私语之中离开饭厅。
在馆舍小院，三人分开，兄弟两个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顾寒则走到了翠琼林。
依旧是那块熟悉的大石头，依旧是一样的修炼。
存想修炼和拳脚剑法的对敌练习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顾寒大汗淋漓的坐在地上，却没有感到十分强烈的疲惫，只是眼睛有些酸涩。
这酸涩很快放大，叫顾寒流泪不止。
“又来了。”他闭上眼睛，右手不断轻按眼睛，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最近半个月里，这样的酸涩不时袭来，顾寒觉得是因为自己在道藏馆里跟何正道识字儿，看了太多书的缘故。
“怪不得那么多人不爱读书。”顾寒眨巴几下眼睛，酸涩尽数退去，“这可比修炼难多了。”
又休息了一阵子，见天色已经不早，顾寒当即提起木剑，回到馆舍院子，他刚打开房门，却吃了一惊。
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床上。
“你是谁？”幽暗之中，顾寒眉头紧皱，声音也紧绷起来。
那人转身站起，居然是秦霜儿。
顾寒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有些发红，“你来我房间干什么？快出去！”
秦霜儿似乎没有听到主人的驱赶，反而轻笑起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把门关上，我有事情和你说。”
“男女共处幽室，不符礼节。”顾寒说出自己在书上看到的话语，“咱们还是开着门说话。”
“哼。”秦霜儿冷哼一声，“我一个女孩子还没有说礼节，你反而礼上了。”
顾寒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脸色涨红，打定主意不关门。
“听说你有把飞剑，拿出来叫我看看。”秦霜儿脸色变化极快，这一次又挂上一种奇怪的笑容，“财不外露，你总不想让什么歹人看到你的宝贝飞剑吧？”
顾寒心想歹人就在眼前，没好气道，“你既然都进了我房间里，自己没拿出来看？”
“我怎么知道你放在哪里？”秦霜儿似乎有些生气，“再说了，不经过别人同意就乱翻别人东西，是极其不礼貌的。”
顾寒觉得这姑娘真是奇怪，他很想回怼秦霜儿私自进入别人房间也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想了想，还是关上房门，从床下的箱子里拿出自己的青色飞剑，递给了秦霜儿。
秦霜儿小心翼翼地接过飞剑，左右瞧了一阵子，又轻轻放在床上，这才冷哼一声，“一品一级，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所有法器，包括飞剑在内，一共九品，每品九级。顾寒这把飞剑就是最低的一品一级。
顾寒重新收起飞剑，当即下起逐客令，“看你也看了，抓紧走吧。”
秦霜儿并不着急离开，接着道，“我看了你的飞剑，得报答你，不然就欠了你的人情。”
“我不用你报答。”顾寒越发难以理解这姑娘在想些什么，“你抓紧离开就行。”
秦霜儿冷哼一声，走到门口，“我从不欠别人什么，我偏要报答你。”
“你记住，离你那两个姓宁的朋友远一点。”
顾寒皱起眉头，“这就是你的报答？”
“你那两个朋友是南方圣形国的妖族。”
“我不在乎。”顾寒早就猜到宁子正和宁子奇身份不凡，但没有想到这么不凡，可他还是下意识说出自己的选择。
秦霜儿脸色少见的严肃起来，“这会害了你。”
“你不也和他们斗蛐蛐儿吗，有什么不好？”顾寒反问道。
“这，这不一样......”秦霜儿声音低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再说了，谁敢管我的事情，我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
顾寒轻笑一下，语气坚定，“咱们两个一样，我也不在乎。”
“油嘴滑舌!”秦霜儿愣了片刻，娇嗔一骂，迅速转身离开。
顾寒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