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红色的霞光弥漫在天地边沿,映红了山川一片。
田里的佃户结束一天的劳作,尽数归家去了,此时的楚家大院沉寂一片,不闻人语声。
父子几人依旧围在一张红木圆桌旁,个个抿着嘴唇,神色紧绷。
楚林琛摘了鞋袜,盘膝坐在床头,双手掐个法诀,双眸紧闭,头顶不住泛出白烟。
此时他一颗通脉丹入腹,药力发作,正是“通脉”的关键时刻。
众人怕他走火入魔,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压住紧张的心绪,无人敢发出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楚林琛丹田处泛出幽幽青光,那光芒圆润周正,仿佛一颗种子。
随后,那颗种子骤然泛出更璀璨的光华,生出六条青色的纹路来,如青木生发,又如追月流星,窜向楚林琛身上几处大脉。
几人不敢挪开视线,只觉得心跳都跳了一拍,脸上露出或诧异或羡慕或欣慰的神情。
“成了!”
随着那一道道枝桠般的辉光消散,楚林琛缓缓睁开双眼,诸人如释重负,皆松了一口气。
“好。”楚世石眼前一亮,不疾不徐走到楚林琛面前,低声询问:
“琛儿,可感到哪里不适?”
陈林琛缓缓撑开眼皮,长长吐出一口红褐色的浊气,眸中竟隐隐泛出青色光华。
“爹,没有。”
楚世石上下打量小儿子,停了一小会儿,这才开口:“从方才的纹路看,琛儿体内有六条仙脉。”
“六条?”楚景风听到这话,不禁面露惊诧之色。
先前在书上看过,修行资质大半取决于体内仙脉数量,仙脉越多,则吸收天地真气的能力越强,法力也更浑厚充沛。
一到二条是天赋较差,三到五条算天资平平,六条便算得上天赋尚佳了。
见小儿子欣喜之色几乎溢出,楚世石神色一肃,缓缓说道:“琛儿,从此你便踏上仙途,当心无旁骛,勇猛精进。切莫向他人提及仙脉之事。”
“孩儿晓得。”楚林琛见父亲如此郑重,不敢怠慢,低声应了。
他从床上爬下来,迎着诸位兄长殷切的目光,内心没来由地局促起来,忽然觉得浑身有蚂蚁在爬,颇有些无所适从。
当下不自觉地将头深深埋低,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你能步入仙途,几位兄长功不可没。”楚世石说着,轻轻拍了拍幼子的肩膀。
他这话却是真心。他既然已起了分家之念,那些抵卖掉的灵物便人人有份。
况且三位儿子均是凡人,到了幼子却天赋卓然,总对其他人有些亏欠之感。
陈林琛闻言,揉了揉眼睛,目光依次自几位兄长面上扫过,张了张嘴,但终归是什么都没说。
楚世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捻着胡须,将训诫小儿子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没想到琛儿性子这般凉薄。从小对他予以予求,却把他惯坏了...”
楚源柏三人本也想说些祝贺的话,但看幼弟欲言又止的羞赧样子,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本来是一家人皆大欢喜的场子,却意外地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
唯有大哥楚源柏不以为意,打圆场道:“小弟大抵是累了,让他自己歇会罢。”
这时。
门外传来楚云白清脆的呼喊声。
“爹,仙师来访!仙师来访!”
“仙师?”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个激灵,纷纷站起身来。
“莫不是来讨要那仙物的...”楚景风将头一偏,正对上楚宁萧锐利如刀的眸光。
“且出去看看。”他用力捏了捏楚宁萧的肩膀。
几人跟着楚世石鱼贯而出,来到后门,将门闩拉下。
“不知是哪位仙师莅临寒舍...”
楚世石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一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庞。
说陌生,是因为他确实没见过面前这人。说熟悉,是因为这人与钱家家主钱得志确有几分相似。
这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算不上清秀,勉力算得周正,身着一袭月白长袍,也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大人,在下暮云钱家,钱得谦。”
“原来是钱家的仙师。”
楚世石失了修为,便没了灵识,自然看不透这男孩修为,自家又没修士,索性将身段放低。
青年也不托大,又见了一礼,恭恭敬敬说道:“在下乃是家主的族弟,不过刚修成胎息,当不起家主这一句仙师。”
楚景风站在人群中,默默打量着钱得谦,见他神完气足,话语又有中气,不禁在心中泛起几分钦羡。
“早就听闻步入仙道能让人脱胎换骨,果不其然。”
又寒暄了几句,钱得谦只将话锋一转,问道:“老大人,实不相瞒,此番前来,乃是奉家主之令。不知我家那通脉丹,可见了功效?”
楚世石呵呵一笑,如实道:“幼子已服下,如今已打通仙脉,正在屋里休息。”
钱得谦眸光一亮,语气变得愈发温和熟络:“恭贺老大人。家主此番便是托我为公子献上一份贺礼。”
言罢,他只把手在腰间一处锦囊般的袋子上一抹,摘在手中。
一边将那锦袋递上,一边说道:“此物名『聚灵散』,以『雾银花』为主料炼制,在辅助修炼胎息第一境时大有助益。”
楚世石闻言,连忙摆手辞让,嘴里说着“使不得”,用力将盒子向钱得谦那边推。
俺钱得谦看着也是个不喑事故的,看老爷子情谊真切,脸上竟闪过一丝犹豫。
两人又让了几下,楚世石与凡人无异,哪能辞让过有修为的,手上一松,那盒子便撞入他怀里。
钱得谦赶忙松了手,告罪了几声,望着楚世石将那盒子收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老大人,没其他事,我便告辞了。”
他拱手见礼,转身离开。
眼见钱得谦御风走远,望着诸子疑惑的眼神,楚世石关上大门,叹口气,慢慢说道:
“此中关节,却叫你等知道。按照朝廷律令,不得以大欺小,不得盗婴和跨境拔选,不得私自封授。因此,这各家之间,便是今天你暗里算计我,明天我侧边敲打你,分分合合,互相试探。”
“咱家几个伯公,皆是惊才绝艳之辈,有两位已然筑基,最后却都死在了南下路上,唯有你们身无仙脉的爷爷活了下来,在这洞溪村延续了祖业!”
说罢,老人目光愈发苍邃,将目光洒向天边。此时已过黄昏,本该暮色四合,但那天际依然如起火一般,红灼灼一片,搭配那鸾鸟模样的流云,竟宛如火鸟腾空,正喷吐烈焰。
楚世石眉头一蹙,喃喃道:“此番异象不同寻常,大抵是北边有人筑基了,钱家因此又来拉拢我家。”
这番话传到楚景风耳朵里,却宛如一声惊雷。“只是修成筑基,却能引发天地异象...”
待彻底看不到钱得谦身形,老人才缓缓转过身,长长叹了口气,道:“最近...不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