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石唤来妻子林柳珺，吩咐道：“且带着孩子看好正门和后门，有人来便大声招呼。”
三人应了，林柳珺带着楚林琛在前门守着，楚云白自去后门望着。
楚世石领着三个儿子进了卧房，四个人围拢，在桌边坐定。
他看向楚景风，道：“景风，把东西拿出来。”
楚景风颔首，深吸口气，往怀里一抻，先拿出一个小木盒，又摸出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竹简，小心翼翼摆在桌上。
楚世石拿起那木盒，信手一翻，只见盒底铁画银钩刻着两个篆体字：河阳。
小心翼翼将那精致的盒子掀开，一股浓郁的芬芳之气喷薄而出。这香气似檀香又似花香，转瞬间便充盈了整个房间。
扑鼻的异香中，几道目光落下，见那盒子中间躺着一枚橙黄色的丹药，映着阳光，更显圆润光滑。
兄弟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各异。
片刻之后，楚世石嘴唇开合，抛出早已酝酿好的话：“我楚家本是江北世家，后来胡骑为祸，各自分家，咱这一脉南渡至此，又没甚关系，才分到这穷乡僻壤。至今不过三代，不可断了传承。今日便叫琛儿用了。”
此时此刻，他心中同样五味陈杂，长子宽厚中正，次子多谋善断，三子刚猛果敢，小女儿也灵巧机敏，皆是修道的好苗子，偏偏这兄妹四人都无仙脉，却是内向羞赧的小儿子有资格踏上仙途。
世家之制，一般都是嫡亲一家，练兵习武，读书仕官，甚至结堡自守。他正襟危坐，神色如常，内心却已开始酝酿分家之事。
纵使心里万般纠葛，嘴上只轻飘飘揭过：“此事就这般定了。”
定下此事，诸人又将注意力转到那竹简上。
楚源柏看看楚世石，又瞧瞧两位弟弟，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楚世石伸手拿起那竹简，轻轻解开系在上边的编绳，随着一声清脆的“哗啦”，竹简在桌面上展开，铺成一片。
八道目光几乎同时钉在那竹简上。
仔细瞧着，那竹简上并无文字，而是孤零零绘着一副人像。
这幅人像性别难辨，面容模糊，只用寥寥几笔水墨线条轻轻勾勒，宛如被一层轻纱般的迷雾笼罩，不论如何变换角度，却怎么都看不真切。
“这是...”楚源柏正欲开口，话音却戛然而止，剩下的话被硬生生憋在嗓子里。
他目光微凝，只死死盯着那副画，身子宛如石化。
在众人的凝视之下，几束阳光穿过窗棂，笔直射在画像之上，却像是游鱼回归大海，悄无声息融入简中。紧接着，那副仙君像竟缓缓散发出一层轻薄如纱的金色光辉，宛如在漆黑的长夜里点亮了一盏明灯，将四周的天光都衬得晦暗了。
仿佛在下一个呼吸的瞬间，画中之人便会悠然步出，踏入现实。
楚源柏面色微微一变，也不说话，只定定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瞧着。楚宁萧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眉头紧锁，眸子微眯。楚景风也有些动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有些神异的场景。
楚世石好歹是修过道的，他叹口气，幽幽道：“此物怕是仙君遗泽。源柏，你怎么看？”
楚源柏听到父亲楚世石呼唤，神情有些恍惚，他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众人，提议道：“此物家里留之无用。不如奉给上宗换些奖励。比如，通脉丹...”
“不可。”
楚世石摆摆手，“我在行伍中时，曾见一户人家前来献宝，你们以为如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诸子，继续道：“仙师只掐个法诀，便叫那一家人连尸骨都没剩下。在仙师眼中，我等便如蝼蚁一般，生杀予夺，全凭心意。”
楚源柏脸上浮现惊诧之色，叹口气，喃喃道：“不赏反杀，这...”
老大人呵呵一笑，语气森然：“大道之途，便是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从来都是口腹蜜剑、刀光剑影！”
沉默仿佛在空气中酝酿发酵，把心事都变成了酒，只叫人恍惚起来。
过了一会儿，楚世石低沉苍老的声音才又在耳畔响起。
“此事且先不论，云峰那小子不学好，串通了钱家来探听消息。”
楚源柏神色微变，斟酌道：“或许他只是想摸些鸟蛋。”
“大哥，你总是将人想的那般好。”楚宁萧瞥他一眼，别过身去不再言语。
楚世石叹口气，缓缓将那竹简合上，小心扎好编绳，这才说道：“钱家志在立业，无非是试探我家罢了。此事还需计较。”
说罢，他缓步走到角落里的柜子前，把中间那道小阁拉开，取出一个木盒。
在三位儿子的注视下，楚世石将那木盒摆正，一边打开，一边说：
“有些事且叫你们知道。太康年间，朝廷组织北伐，到各村征兵，我也同村几人跟着入了伍，跟着魏大司马一路北上，一度打到湘水以北的汉昌郡。”
“爹，这朝廷征兵，怎地还征没修为的凡人？”楚景风接过父亲的话，道出心中疑惑。
“此事倒是我没提及过。凡人身上有『红尘煞』，在修士的带领下，配合特定阵法，便能组成『龙煞阵』，爆发出堪比胎息初期修为的战斗力。”
原来如此...楚景风默默颔首，算是弄明白了长久以来心中的一项疑惑。
楚世石又说道：“北方修士与江南道统不同，号『金丹登龙道』，专注炼体之术，断肢断臂亦可重生，更有凶戾之人，浑身如铁铸一般，刀枪不入。因此，江南军中多备符篆弓弩，每逢接敌，先以附了阵法的强弩射之。”
说着，他已从盒中取出三样物什，一一放在桌上。
“家中本还有法剑一柄、护身法器一个，但为了换那通脉丹，都置出去了。”
楚景风目光扫过，只见摆在面前的是一卷《阵书》，一卷《北府兵法》，还有两张叠在一起的符篆。
“丹、器、符、阵，乃是修仙四艺，这《阵书》只记载了些附在武器上的简单阵法。”
“这兵法乃是魏大司马所撰，内含练兵之术，讲究的是以巧破敌，变化多端，今日将这两书传与你兄弟。”
“至于这符篆，还需上钱家一趟，敷衍当日那事。便说在洞府中发现这符箓，逸散出离火之气，因此映出红光。”
楚景风仔细瞧那符篆，上边以朱砂画着复杂的图形，正中写着五个大字：长稚离火符。
“离火...”楚景风默默记下这词。
“呵呵，年份久了，早就不管用了。”楚世石缓缓站起身，轻敲桌子，吩咐道：“去叫琛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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