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洄一把抱住右边一人的大腿:“孙庞斗智刳了足,那有桃园结义人?杨二叔,可怜可怜~”
杨老板别过头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
不消顿饭功夫,秦府大门冲出来几个神情仓惶的人,全都一边连骂“晦气”一边叫自家车夫赶紧回府。
秦洄跟在后面出来,衣服换了正紧的袍子,头也梳好了,拿着一方汗巾擦自己脸上油墨,乐呵呵的:“哎哟,几位伯父怎走得这么快?我爹常说谈钱伤感情,这帐又不急,我姐不让还你们还偏要还……哎,楚大爷,杨二叔,慢走哟您俩~以后常走动,别生疏了~”
他拉着嗓子喊,老远都听得见,几辆马车那是快马加鞭,飞箭一样霎时消失在夜色中。
门口还留了一辆马车。马夫看见秦洄,把车赶到他面前:“秦少爷,我家爷在归云阁等半天了,您这是去还是不去?”
秦洄今晚做了桩大事,心情格外好,整整衣襟:“当然去!”
马车一路朝城中驶去,不消多时来到临河一幢宏丽酒楼前。酒楼共分三层,每层檐下悬着十数盏彩灯,门首彩画欢门,设红杈子,绯绿帘幕,贴金红纱栀子灯,又有几个赶趁的艺伎抱着琵琶琴箫在门外招揽顾客,发间皆簪新鲜茉莉,当真春满绮陌,风光醉人。
秦洄一下车那门口早有一个伙计在等着,斥退几个想拥上来讨彩的香婆小鬟,一路将秦洄迎上二楼最里边一座雅间。
秦洄一推门,酒席上抛出一物,正打在秦洄胸前。秦洄伸手接住,圆溜溜的,紫乌乌的,是一粒番邦香葡萄。
座上都是秦洄相交多年一个学堂里出来的狐群狗党,右首两人,大哥易怀安,二哥陆简之。
陆简之正在掐那盘里的一串葡萄,打秦洄的那个就是他扔的。他对秦洄挤眉:“听说你一本《莲花落》不错,今儿给爷唱一个~”
满座哄堂大笑。原早就有下人去请秦洄,结果久等不得,回来告知几人秦家今日摆鸿门宴一事。
二哥要听,如何敢不唱?况且方才几人火烧屁股走得急,秦洄刚开嗓,戏瘾还没过足呢。他把葡萄扔进嘴里吃了,朝陆简之抛个媚眼,掐着兰花指就细细唱起来:“莲花落,落莲花……”
一句没唱完,席上三个喝茶的,喷了四个。
“自己人,别开腔!”
易怀安赶紧把秦洄拉过来坐了,陆简之把几个果盘都推秦洄面前,笑得前仰后合:“你今儿辛苦了,多吃点。”
秦洄正要伸手,有一人忽道:“你这戏子,怎么妆还没卸完就来赶席了?”
易怀安叫伙计拿镜子和温水来,秦洄自己照照,果然鬓角还有一团乌墨,自己也觉得逗趣,一边拿帕子擦,一边把今晚的事说了,那些人一开始如何假仁假义,后来又如何汗颜无地,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有人道:“你姐要拿这些人开刀,倒先叫你去丢人,也是舍得。”
陆简之一直闷声听着,含笑不语,闻言反驳:“诶,你就不懂了,这就叫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能治得住不要脸的,那是学都学不来的好手段,哪里丢人?你且看看,从今往后谁还敢当你秦家是软包子,随意揉捏。”
秦洄正给自己斟酒,手一僵全给洒桌上了:这话哪里听过?
陆简之说完,把这两句话品了一遍,自个笑了,自言自语:“你姐是个人物,配我是糟蹋了。”
陆简之这婚事本是一段极精彩的谈资,往日大家都碍着情面不好多说,今晚他自己提起,大家也都来了兴致。
一人揶揄:“陆二,你这话说得还有些良心。要不是当年她给你脑门子上来一剪子,给你开个天眼,你眼力能有如今这么毒?”
又一个道:“当年那桩事,哎哟,我倒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听了多少戏看了多少话本也没那一场有意思,比到第七场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明明你俩前面平分秋色,偏生怎么最后一回输了?害我我赔进去整整一百两!”
陆简之不动声色,易怀安咳嗽一声,道:“都是陈年旧事了,喝茶。”
秦洄正喝着呢,听这话嘴突然秃噜了,把杯子一放,脱口而出:“我二哥哪是输了,我站在旁边明明瞧见他写……”
陆简之拿着筷子刚要拣盘子里的卤鸭舌,不夹鸭舌把秦洄嘴给夹了,笑得高深莫测:“看破不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