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伯掰着指头开始算:“去年二月处,是一日、这五月中又是一日……”
琴笙捧过一碗刚沏好的太平尖茶来,秦溱捧着呷了一口,倒觉得还没在余家喝的那杯苦茶有滋味。她把手里的盏放在桌上,道:“不用算了,你敢帮他诓我,是他吃了熊心,还是你用了豹子胆?”
她声音轻轻的,忠伯却一下骇扑在地上,战战兢兢:“大小姐,我、我也不知道啊,少爷只说不在家用午膳,然后骑马往东边去了……”
秦溱脸色一变。东边,那就是陆府的方向。
今日陆元良也去德善堂办的堂会应酬,入夜方回。秦洄恰好省去拜见的繁文缛节,悄悄就跑陆简之房里。陆简之运料未归,秦洄和陆简亲若手足,秤不离砣的,房里下人也就把秦洄当半个主子伺候了。
秦洄躺在外间的罗汉床上抱着茶盏磕瓜子吃蜜饯,中途又用了些小点心,一等二等陆简之就是不回,瞧瞧案头上的自鸣钟时候不早,心想秦溱该回了,刚要起身告辞,忽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灰头土脸的人。
后面的方槐面如土色,愁云惨淡,前面的陆简之则是真面有土色,头发乱得能在里面下蛋,衣服七零八落破了无数道口子,脸上身上全是泥巴和一道道刮出来的细细血痕,左边额角隐隐还有点淤青,整个人跟刚从地里拔‖出来一样。他手里着捏两截断木簪子,走进屋里一见秦洄,别的话没有,指着那茶盏就一个字:“水!”
陆简之自小混迹戏班乐坊,练就一段绕梁三日的好唱腔,那戏班头子不是看在他家势份上早撺掇他入行了,陆简之自己平日里也最宝贝这把嗓子,现下却全倒了,哑得跟劈了叉的枯枝一样。
秦洄把自己喝剩的半盏茶送到陆简之手上,稀奇道:“陆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陆简之不跟他废话,猛灌了一口下去,火急火燎地朝里屋走:“你先等着,别走。”
秦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拦住方槐:“怎么了这是?陆大哥不是运料子吗,怎么掉泥坑里了?”
方槐摆手,一脸苦不堪言:“路上遇到山贼,料子被抢了。”
马车被劫走一辆还剩一辆,且两马并驾脚程不慢,为何此刻才回?
原来陆简之在井里喊声音传不远,近旁才听得见,李云飞和方槐不知道方位,在山里东转西转,半天才把陆简之从枯井里捞出来,下山一看,姑娘没了,翠料也没了,王森正拿着裤腰带要上吊谢罪。几人赶忙把王森救下来问清了缘由。这车翠料失了虽是损失惨重,陆家也不是赔不起,只是有一块要紧的料子在里面,丢了绝难再找个一模一样的。陆简之和几人商议片刻,知道此事要紧片刻耽搁不得,上车直奔陆府而来。
秦洄惊得跳起来:“全被抢了?”
方槐摇头:“也不是全,还剩老太太祝寿的料子,李‖大师傅亲自背着的,没丢。”
“到底怎么回事?”
“有个女贼拦路行骗……”方槐讲到一半,嘴里干得咳嗽起来,“咳咳,还有水吗?我这嗓子都冒烟了。”
别的尚可,秦洄一听女贼来劲了,塞个洗好的蜜桃给方槐,催促他赶紧说。方槐啃一口桃子,喘了一口气儿,继续道:“可漂亮一女贼了,长得跟天仙似的,人跟玉做的一样,嘴比樱桃还小,眼睛有杏儿那么大,脸跟冬天里的雪一样白——”
“是个大‖麻子!”
一声暴喝,一只茶盏狠狠砸在方槐脚边,哗啦一声摔得稀碎,茶水把方槐和秦洄的鞋面都打湿了。
方槐和秦洄吓得跳起来,面面相觑,一个字儿也不敢说了。
陆简之已一脚踏进屋里,想想庙前情形仍是怒发冲冠,回头掀开帘子指着方槐的鼻子咬牙切齿:“还有倭瓜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