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顿住脚步,神情一僵,琴笙趁机将她手里签子抽了,走过来递给秦溱看,笑道:“都是信则有的东西,小姐可不怕这些。”
秦溱把签字拿在手里,果然全是下下签,上面的批语都是些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薄幸萧郎憔悴甚,此生终负卿卿”、“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等晦气之言。琴笙虽然知道秦溱信佛不信邪,然还是惴惴不安地打量着秦溱。
秦溱一根一根看完,把签一撇,并无丝毫介怀:“庙里也怕香客抽到差签败了兴致,故而下下签放得极少,你这丫头一气抽五六根,该不是故意想要气我?”
下山时几个姑子送到路口,叮嘱最近贼匪作乱万万小心。秦溱谢过,吩咐赶车回家。琴笙伺候秦溱上车,犹豫再三,悄悄在秦溱耳边道:“小姐,你真不信签语?”
秦溱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亦看不出哀乐:“并非不信,不过我这一生已是运交华盖晦气透了,这再倒霉,还能到倒霉到哪里去?”
时候尚早,一行人原路返回,因笑笑嚷腿疼,车走得不快,慢悠悠地朝雾城方向行去。路行一半,马车走至一狭长荒道上,忽车身猛地一颠,车头往下倾斜,轮子卡入一个深坑。小周抽马,枣红马攒了吃奶的劲儿撅蹄子也挣扎不出来。一车人无法,除了秦溱全下来推车了。
这坑颇深,恰在大路中间,笑笑一边推车,一边抱怨小周眼睛长脑门子上。小周回嘴说不是他没看见,是这坑起先瞧着没有,走到近处却忽然塌下去的。他俩吵嘴,琴笙劝架,两个婆子在车屁股后面猛推,老家人倒瞧出些门道来。
老家人随秦弘义父亲走过东吁一带矿山,那边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大路上常有打劫的。老家人也算见过些世面,仔细看看这坑边缘整齐周围还有草根树枝一类遮蔽物,不像是被压塌的,倒像是用铲子挖出来的陷马坑。
老家人明白不好,叫一声:“小心有诈!”
“交钱不杀!”
岭上炸开一声破了音的嘶吼,左边山坡冲下来两三个手持棍棒的蒙面大汉。众人大惊,马也大惊,不知怎么用力一挣就把车从坑里拖了出来,几人赶忙想爬上车厢,突然飞来几块碎石狠狠打在马屁股上。骏马吃痛长嘶一声,扬起前蹄朝前路放足狂奔。
秦家几人来不及上车,眼看着那马就拉着车厢和霎时消失在大路尽头。
事出突然,骏马发狂,带着秦溱跑入百花岭下一片密林。车身巨震,秦溱好几次差点被甩出去,只能死死拽住车横。马又跑一程,左一拐,车身猛地撞在一块巨岩边上,套绳啪的一声裂成两截,马脱离束缚疾驰而去,留车厢在原地震了两震不动了。
秦溱病中不能受惊,刚才已是勉力为之,绳结断裂之时被往后一飞撞在车壁晕过去了。
幸而她晕也晕得不久,躺了片刻就醒转,捂着心口天旋地转了一会儿,才想起强梁在后,此地不宜久留。她先动动手脚,不过胳膊上有些擦伤并无大碍,接着从袖子里摸出一瓶通气血的丹参丸服了两粒,打起精神从车厢里爬出来。
秦溱虽然记性好,看过的书走过的路一遍不忘,然这马却是无头苍蝇,也不知道把她带到哪个树林子里去了。她下车之后朝林外走了一段路,瞧见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间房子,大喜过望,不顾疲累爬上坡去,不想走得近了才发现是间破庙,屋檐破损,泥墙失修,屋前院子里一堆一堆的荒草,早就没了人迹。
破庙门口挂个破木匾额,金漆褪尽,裂得厉害,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挂上去的。
“白云……观……”秦溱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然身处险境,没空细想。庙旁有口井,深有两丈,秦溱看过,是枯的,一滴水也无。此地果然无人聚居。
多年未遇如此险境,秦溱饶是镇定,也不免有些吃不消,坐在井边稍稍歇息片刻,定下心神。
疯马脚程虽快,也不会跑出多远,左右不过在百花岭附近……眼下一是不要被匪盗发现,二是尽快求助。秦家在雾城和腾越二地无人不晓,她秦家大小姐若有求于人,但非匪类必然相帮……此事除了避开强盗,倒是没什么好担忧的……只是不知笑笑和琴笙他们有无危险……不过小周身板子不弱,老家人曾也是练过的,手下有些功夫,两三个手无寸铁的流民也该应付得过来?
秦溱素爱整洁,方才跑马头发全散了。她把簪子拔了,一边筹谋一边重新绾发,忽听得山梁背后有车马声,赶紧把簪子插上,翻过小坡果然见坡下一条大路,路尽头二辆马车一前一后款款而来。
秦溱心喜,一步一步从坡上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她本事事周密,奈何总有忙中出错的时候,踩在泥沙上一时脚滑没站稳,咕咚一声从半坡上滚下去,啪地摔在大路中间。
一条官道绕着百花岭西侧山脚而建,道上一前一后两辆马车不紧不慢朝着雾城方向行去。车都是两马并驾,前一辆车前坐着两个年轻人,后一辆车辕上倚着一个精壮汉子,黑短衫,脚上倒赶千层浪的绑腿,背后一个黑布包袱,头上的斗笠压得极低,几乎看不见面目。
“少爷,这还有十几里就到雾城了,先去通报的人大约已到家,半路就会有人来接应的。”
陆简之今天打扮低调,一身不起眼的青衣,一脚脚踏住车横,点点头:“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辛苦了,这一车翠料能顺利运回,王三爷你和李‖大师傅都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