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槐跺脚:“秦爷你赶紧,晚了就等着给我家少爷收尸罢!”
秦弘义浑圆的肚子一颤,蹙眉:“怎么了这是?”
方槐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把他往里拉。
秦弘义进门劈面看见影壁上波漆山水,好似一滩驱邪的黑狗血,唬一跳:“陆老弟修理院子?”
方槐道:“哪儿是修理院子,是修理少爷!”
两人往大厅走,院内花圃中二十几盆春水绿波和黄花葵全砸了。这二种牡丹乃是暖房里培植的正逢花期,开是雍容华贵,死亦轰轰烈烈,高大的花株倒在黑泥瓦砾间,花瓣飘零,一地的错彩镂金。秦弘义虽然不是惜花之人,莫名有些触景伤情。他又走两步,地上几个碎了的粉彩大罐,几只邪相大翅蝈蝈正骑在牛皮筑球上耀武扬威,再走两步,大堂前檐下悬着一支镀金铜鸟架,架上一双西域出产的金刚鹦鹉尾部豁出一簇大口子,可怜巴巴地靠在一起发抖。
堂前围了一群人,没一个敢进去的,都伸长了脖子瞧热闹。
秦弘义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雄浑的梵音狮子吼:“孽畜,你今日不思进取玩物丧志,明日怕不就是要杀人越货作奸犯科去!陆家留你迟早是个祸害,今天我就送你下去陪你娘亲!”
另外一个年轻点的嗓音大叫:“爹你想好!我下去事小,要是把我娘气活过来事大!”
“我、我打不死你!”
秦弘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正厅门口,往里面一张。
门槛边上扔着两截断掉的竹杖,厅内一应桌椅板凳尽数推倒,两个人影你追我赶,一个操长凳,凶神恶煞,荆轲行刺;一个缩脑袋,抱头鼠蹿,秦王绕柱。
陆元良怒极攻心,眼里只有个犬,哪有什么子,撵上前去照头就是一板凳。平常棍子这么打下去也得头破血流,何况凳子有棱有角?秦弘义见势不对,冲上去伸手帮陆简之格了那么一下,呯的一声巨响,凳子一半打他手上,一半撞柱子上。千钧一发,陆简之动如脱兔,趁机一个鱼跃钻到角落一张香几下面藏个严严实实。
陆元良回过神来,把凶器扔在地上,两道浓眉挤出一个川字:“……亲家,你这是?”
秦弘义麻了半边胳膊,幸而肉厚,只是略些疼罢了,甩甩手,尴尬一笑:“陆老弟,你只这么一个儿子,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陆元良气得顿足:“亲家,难道我想揍他?就和他一般大岁数的,孩子都能上街沽酱油了!这畜生不长进也就算了,我不过当个饭桶养着,岂料他还要惹是生非,还为些个虫豸弄得府里乌烟瘴气!”
陆元良一说“孩子”,秦弘义心中略有些不自在,只能一面听着,一面朝正在当缩头乌龟的陆简之使眼色。陆简之心领神会,趁他爹分神的时候四肢着地,悄悄地朝侧门爬去。
“老爷,库房的玉料都点清楚了,明料五十五件,半明料四十二件,蒙头料二十三件,统共一百三十件,一件没少!黄羊老祖宗也在马厩里找着了,跟两头驴混一起呢,一步没离过府内。”库房的人捏着登记簿册和一把汗在外面站了半天不敢进来,看陆元良稍稍减了怒意才敢发话,“老爷可要亲自过去看看?”
陆元良向来事必躬亲一丝马虎不得,何况是库藏这等大事,立刻吩咐一起去点验。他先叫人给秦弘义上茶,猛然回头喝住已经爬到门边上的陆简之:“畜生,你在这里好好招待你未来岳丈,我回来再和你算账!”
陆简之不爬了,嗯一声,趴在地上装死。
陆元良走时喝退门口诸人,方槐瞧着他出了偏门才敢进来,和秦弘义一起把陆简之拉起来。
方槐撩衣服拉袖子地上下瞧,长叹一口气:“我的爷,您老可伤到哪儿了?要金疮药还是狗皮膏,断续散还是造化丹?”
“没事,没事,李‖大师傅教的金钟罩可是宋朝周侗老先生嫡传功夫。”陆简之被揍得惨,衣衫凌乱,脸上手背上全是被抽出来的一道一道红肿,自己却不觉得,笑嘻嘻的,拍拍衣裳上的灰走两步,一脚深一脚浅的,大吃一惊,“咦,我怎么瘸了?”
方槐白眼翻到太阳穴:还用说,被打瘸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