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悄然阖上,千影刻意瞥了一眼,视线再回到夜寒池身上,出声打破闷局,“想不到,阁下还亲自前来了呢。诶,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呢。”
“看来,千影姑娘的处境尚可,这样夜某就放心了。”他继而转身在那把主椅上一坐,拿起茶几上一盏空杯,拎起茶壶随意倒了一盏甘露青芽。
但见她垂眸伫立在旁,明显暗自盘桓,便随口问道:“此时,你可是在诅咒我不得云云之类的吗。”
“阁下,岂是怕诅咒之人?”她绕是反问,更察觉到他亦是个孤深多疑之人。
“被一个作恶多端的妖女所诅咒也不知是幸事还是祸事。”他轻嗅茶香却未饮一滴,反倒抬眼问她,“你不喝吗?”
“哦,喝过了,是好茶,前回来,可喝不到。阁下怕我趁方才空隙淬了毒吗?”她交臂于怀,脸上佯笑,也不坐下仍是站在门前,直截了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那支香正燃着缕缕白烟在他身侧缭绕,那人神色疏离,他放下那盏茶杯,手指轻撇于颔,眉宇悭然,嘴角牵着清淡笑意,左右一扫,勾了勾手指,自是示意她靠前。
她暗踱千般,心下戒备的走了过去,隔着那方寸茶几洗耳恭听于前。
他往后一仰,搁腿在那茶几空出的一角,一手枕臂,一手撂起两指,悠声念,“两件事,一拿一颗鹿草丸过来,二查拿回玉玦,还有你给她抢到几块了?”
“这,恐怕我无法企及。”她面露难色,不由蹙眉,不是她讨价还价,是她能力真的有限。
摆手喃喃,“其他的好说,这太难。我只能回答你,我就拿到过两,一块是你见过的赤玉,另一块是黑玉。”
“姑娘既然答应了我们,遑论借口约莫其他,这玉玦一共五枚白绿黑赤黄,恰巧对应了五行。”
果是如此全然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些都是彦微微告诉他的内容吧,她将她出卖的可真彻底。
料及此,她莞尔笑耶,往前一步,抱臂站于茶几侧边,迎着他的目光,略显纳闷,“我就不明白了,您怎么不让她去,偏要让我去?”
如此强人所难,这不明摆着拿她做炮灰。
“夜某还是选择相信姑娘的能力。”他微微一颔,不置可否,聊以肯定。
“我哪有那种能力,我要有,早就开山劈地自立为王了不是吗?”她腆脸笑道,心里嘀咕犯难就好似身旁那壶开水煎熬透顶,呼呼的冒着热气。
“夜某明了姑娘的难处,只是这样的结果你想承受吗?”他的手略过木盘里的那几枚钗子,眼神定在她紧握垂落的手上,旋即起身冷然一声,“你承受不起,所以…”
“我没有退路,倘若我完不成呢,你就不会给我解药了吧。可是这两件事真的很难呢,起码你先让我完成一件可以吗?”
她踱退几步,思忖不已,面露难色,在绝对的势力面前她可真是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刀尖行走,心颤不已。
“千影姑娘,在我这里只能是一锤子的买卖,可没有还价一说。”他定神扫看她,目光如炬,眼下那是绝然没有余地的。
“好,好,那我尽力而为吧。”此番多说无益,争执更不明智,千影面上只声应下来,她的退路只寄望鹿草可以解她身上的毒了。
“还是奉劝姑娘一句,不要试图自己去解毒,幽冥寒毒,天底下真没几人能解。稍有不慎,毒入心窍,神仙也难施救。”他这么提醒,无疑对她了如指掌。
“那是怎么个死法你说?”她急声追问,瞅向这人。
“毒药嘛,不可名状。哦,对了,这个你拿着吧。”他丢出一只木匣掷于茶几之上,颔首便是令她打开。
她也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反正也没什么好东西,便是随手捞起打了开来,却是那字条上所写的月光石珠串,湛蓝银光。
“拿着它,或可为你为黑羽办事之信物。”他投来深意。
嘴边泛起苦语,“你怎么知道我还能来见你,若我失败,你大不了再物色别人,若我得手,你还不杀我灭口掩盖真相。横竖,你更不用担心我耗着不办事,这毒不出几日就要了我的小命。”
“所以想不通你给我这手串的涵义了”饶是她此一番剖析定义,眼眸楚楚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他见她犹然不甘讨价还价,便起身一笑,“姑娘言过其实,夜某不好杀戮,尤其是对一个小姑娘,所以也没什么涵义,不过是回去让你好交差,你在金淬轩老半天,空手而归让人浮想,然之后也许你会用到它也不一定呢!”
“阁下真是细致入微。”她捻起那手串,当下告手佩服。
日昳,幽天院中千影于连廊遇见那柔美的笑靥正见冲她微微一颔,“日安呢,主事。”
千影诧异一顿,她对于彦微微无有怨嗔,只是确信了她没有自己原本想的那么简单。
彦微微今日胭脂微红,神采奕奕,耳尖坠着碧色水滴琉石,盈盈含笑当是个柔情似水的美丽女子,“听闻你去了金淬轩,怎样,有何收获呢?”言外之意自令千影五味杂陈。
“不过瞧了几件小玩意,可惜不合我意。”千影随意道,双眸瞥过四下亦是幽静,这里不似别家庭院,实是一处狭凑院落,因她是主事,平日有一位使女照顾日常起居,同时负责院中的日常琐事。
彦微微表情微妙,转身就已凑近,极为轻幽的耳语,“他给了你什么任务?”
“无可奉告。”千影言简意赅,欲转身而去。
“眼下你我皆是一条船上的,帮你便是帮我自个。”她见千影冷脸疏远,又言明了来意。
“桥归桥,路归路,我的事自有分寸。”千影低语,也不作他言只绕过她的身侧,直往里走去。
彦微微忍不住摇头叹息,呵一声,在她身后不紧不慢了一句,“你也别如此笃信,她早就对你起了疑心。”
“好,多谢提醒。”
夜幕降临,风中的木樨花浸溢飘远,微风过隙弗苒嘴角轻蔑提手一个巴掌扇于那新来的侍女脸上,“告诉你,打你是提醒你,让你知道分寸,不然哪天就此就消失了呢。”
说完即是尤狠的一巴掌,指甲刮过脸皮,便是几道泛血的抓痕。
那小侍女早是惊恐万分,低垂着眉目,双臂亦颤抖,任其痛打,疼也不敢捂。
“诶呀,这个笨丫头又是怎么惹到姐姐生气了呢?”
身后传来男子笑声,风情笑眼秋波暗藏凑近道:“苒姐,这么生气,可要暗添纹路影响容颜了呢。”
“我就是为均天院的琐事操碎了心才会这般憔悴,这个那个皆是不省心的东西。”
弗苒抚额汗颜道:“不好意思霁风执事,宫主正在碧落池,你可不能去打扰她。”
听闻霁风暗而不爽,走到那小侍女跟前,扫一眼道:“她是炎天新物色的人选,你打她,于公于私不知是对在下还是炎天有所不满。”
“什么人进了均天都归我管辖,伺候不了宫主,惹她不高兴的,便只有死路一条。什么你炎天的人,你想掌控均天,还是他白栖梧想呢!”
弗苒气势冷冽,三言两句怼得霁风一噎。
只见那桃花之眼徐徐流动,淼淼笑来,双手抚在弗苒后肩,“好姐姐,本月已是第三人了,送来你这里被你嫌弃,倒不如继续留于炎天。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放眼望去人才凋敝,知音更难寻觅。”
他饶有所叹,一边撇手让那侍女退了下去。
千影换得夜行衣,决定再探均天,趁夜色隐入,本想顺势翻进窗户,却听得廊下两人的对话,更确信了冷霜华不在院中,每临土曜冷霜华多是在后山碧落池斋沐,幸而她必须抓住眼下时机。只是这两个凑在了一块,许久并未离开,千影只得绕道另一壁。
稍纵即逝,她晚些才得空隙隐入那方幽室,循迹屏息找到了那只放在斗柜里的朱红色葫芦,上回那颗最后因冥岩所揽,不了了之。
如今她像摸熟了门道,拧盖倒了三颗于自己所盛的瓷瓶中。环伺室中,摆设琳琅精致,珊瑚奇珍更不计其数。
最是那件金丝刺绣凤凰升腾的绛紫大氅展于楎架之上,磅礴华贵,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下一刻视线寻起那玉珏的下落来,根本毫无头绪,只能大致排摸,留意有无壁龛暗格。小心翼翼,却被窸窣之声惊起,来人竟然已在外屋,隔着洞门一道珠帘,她隐然瞥得银白衣角,屏息转入窗下,悄无声息的翻了出去。
起身之际,千影没料到,跟前与人四目相对,那青绿衣裳梳着浑圆双髻的侍女,正目瞪口呆。
千影撂指轻嘘,只见她双颊红痕数道,那眼亦刚哭过一样泛红。那小侍女才反应过来,张口欲喊。
千影已然举掌劈于她颈间,小小身影悄然倚墙萎地。
片刻一抹银白踏月而来,指间轻探鼻息,遂将一只白色瓷瓶在她鼻尖一嗅。那小侍女缓缓转醒,似沉迷于那阵风荷清香,呆楞片刻随即像是犯了错一般立时跳起,不断低头认错。
来人暗而一笑,微风拂袖,飘渺含笑,“看见是谁了吗?”
那小丫头还是懵的,怕的脸煞白,也不知怎么回答了,一个劲的摇头。那张花脸已暗示了她不好的遭遇,来人转是怜惜之色,伸袖轻抚,那丫头却很快侧头一避,双手在身前抖的不知所措,手里那盏夜灯晃的落地,亦扑通跪下。
“好丫头,我不怪你,告诉我,那双眼睛是什么样子。”那人柔着声调,似笑非笑负手而立,幽深眸子自落在那燃烧炽烈的灯笼之上,那俊脸映上一抹柔光,仿若含着情,悲悯苍生。
“那是个女子,是一双通透漂亮的眼睛。”小丫头抬眼,怔然双目迷离,像被蛊惑全然被那泓黑潭幽深的眸子摄着迷失心窍,一跪一立,似憧憬神临似祈望苍天。
“告诉我,何时,何地见过那一双眼睛。”他惑而指引,用心不良。
手里的她像被摄了魂魄,久久痴迷,直到不受控制,“幽天主事,有一双那样的眼睛…”
须臾了然,不过尔尔,他唇角抽搐,眸光亦现邪祟,终于…
那丫头痴迷般的沉醉其中,匍匐往前伸手一抹,已然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