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四人笨重的将那位武境大成高手抬到马上,随后又仓皇离去。廖凡“撕拉”一声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的盯住地上的那一摊血迹,整个人仿佛脱水一般突然冒出大量的汗浆。
就在刚才,那里还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远比自己强大的人。
现在那个人死了,死在自己的刀下。
廖凡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家人,但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弟弟妹妹,还有娘亲,他必须这么做,必须杀了他,否则震慑不住还会有下一波人来。
良久。
廖凡双手拄刀站了起来,整个人还在打着颤,他面对着那摊血迹静静说道:“对不起了,”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管,再也发不出声音。
这时家里槐树后突然钻出一个胖嘟嘟的身影。
“凡子,你别慌,要是你刚刚死了,我就会上。”
廖凡笑了笑:“滚蛋。”
说完他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已经没那么颤抖了,便折身向家里走去。二狗子还想劝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讲出来。
堂屋的门此时已经关闭,外边高照的太阳星无法给此时屋内的人带来半分光明。
“咚咚咚。”
“谁?”
廖凡意外的听到了弟弟廖相维的声音。
“开门。”
“哥?”
紧闭的堂屋大门打开了一条缝,廖相维从中探出头来。
当他看到只有廖凡一个人的时候,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惊慌,直直向廖凡扑了过来,随后嚎啕大哭。
廖凡静静地搂着自己兄弟,轻轻地将他手里削尖的竹棒丢到一边,默默地站在原地。
待到哭声小了,廖凡紧张地问道:“娘亲呢,可还好?”
“三儿陪着娘亲在里屋。”
“走,和我一起进去给娘亲磕头。”
“嗯。”
两人进到堂屋的时候,徐湘君已经打开了里屋的门,她就站在门口,看样子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廖凡看着娘亲手里的剪刀,看着紧紧抓住娘亲衣角的小思邪,双膝跪地:“孩儿叫娘亲担心了,外边大敌已退,孩儿已和其商议,延缓还债时间。”
“动手了?”
“嗯。”
“可有受伤。”
“孩儿没事。”
“你来抱着三儿,为娘出去一下。”
廖凡心里一紧,却还是让开了道路。
徐湘君施施然走到厨房,却见她端了一盆热水出来,走到屋外的血迹之处,将热水一洒,随后又用爬犁将血迹掩盖住,再用抓布将地面抹匀。
做完这一切,徐湘君并没有返身回家,而是走到屋外空地中心对着空无一人的小路和树林子大声说道:“廖徐氏代阖家上下,谢过村长,武正,夫子三位大人的回护之情。”说完一揖到地,盏茶不愿起身。
这时候屋外突然传来回话:“本村之人岂容外人轻晦,徐娘子放心,我廖东还有廖光,廖远(夫子),定会护佑廖凡这三个孩子长大,绝不食言。”
听到这句,徐湘君这才直起身子,就在此时,后院突然传来小思邪嚎啕大哭的声音,不久,廖凡走出院子:“娘亲,廖兵死了。”
徐湘君听完这句话,一时怔住,并未吱声。
这时候廖相维也走了出来,他怀里还抱着妹妹廖思邪。
徐湘君终于转头,对着廖凡面无表情的说道:“凡儿,去将柴房的鼓取来,擂鼓,送你们父亲。”
廖凡和廖相维对视一眼,擂鼓出殡是他们廖家村的习俗之一。一般只有为村里战死之人才会享受到这种待遇,不过哥俩并未反对。
徐湘君从廖相维手里接过小三儿,随后大开院门,而她自己就立在院中,这时候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不多时,就将徐湘君满头落满,好似出殡的白绫。
七日一晃而过。
停灵的这段时间,廖凡一日未曾离开廖兵的棺椁。
冷清的家里,最近热闹极了。
蒲兰全盘接手了丧事的招待,外边端盘子的,摆桌子的,做菜的,写吊唁白绫的,都是蒲兰拉过来的乡梓。
廖晨带着自家的四个小子,忙前忙后,棺材钱都是他出的。
可怜的是这见鬼的天气,大雪竟连下了七天七夜,海源城离最近的海岸不过数百里,如此大雪廖家村人也是头一回见。
但是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
一大早,廖凡和廖相维一起扶棺而行,今天是廖兵出殡的日子。
众人走至半路,就听见身后有快马声音传来,不多时,来者五匹马就停在了徐湘君的身前,拦住了出殡的众人。
“谁是廖凡?”
“我是。”廖凡离棺挡在徐湘君身前。
“三百两银子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
“听说你十二岁已经快入武境大成?”
“尚未破境。”
“好,这份借据,就不用你签了,张二跟我说,你家家贫十几年,没想到却养出了你这么一个少年豪杰,我便等你十年,十年之后,可愿为我做事?”
“十年之期,太长,三年后当与你了结此事。”
“真奢遮好汉也,哈哈哈哈,就等你三年。”
语毕,来人打马转头就走,空中徒然飘着一张借据,缓缓落下。
四人骑马离去,却有一人留了下来。
“嫂嫂好,我是张氏子弟,名华,排行老二,兵子他娘是我亲姑姑。”
“张二叔见礼,”徐湘君做了个揖,“不知张二叔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兵子虽逝,但两家交情不能断,张二愿为扶灵。”
“张二叔说笑了,小妇人一介女流,岂敢劳烦张氏子弟大驾,先祖母不过庶出,岂能劳动本家子弟。”
“嫂嫂见外了,张林姑姑在世时视我为亲子,如今这海源城内红白喜事都是由我操持,有小弟帮忙周全,也能让兵哥体面入土。”
徐湘君听完朝张二瞥了一眼,随后说道:“廖凡,廖相维何在?”
“娘亲,儿子在。”
“张二叔,你看廖兵子息如何?”
张二叹了口气:“既然嫂嫂主意已定,那就让小弟送兵哥一程。”
“张二叔有心了。”
廖凡心中厌烦,却也不敢在娘亲面前失礼,他客气的将张二请到队尾。
“起灵。”
廖家村的白事一般都会将人葬入祖坟,有落葬,封土,祭祖的说法。
而徐湘君又决定擂鼓出殡,便又多了祭天告慰亡灵这一环节。
不过廖家村白事皆由村里出钱,便是廖晨匆忙为廖兵打造的棺材钱都被村里补给了他。
回到家中,孝子孝女当脱麻,而后带孝三月,倒是没有守陵的说法。
等众人散去,徐湘君做完晚饭,一家四口整整齐齐的坐在饭桌旁,徐湘君罕见地在吃饭时开口了:
“今天来的张二叔,本是你们奶奶本家张家嫡出的子弟,但是五年前因犯事被驱逐出门,以后遇此人,当小心待之,不可大意。”
三人称是。
出殡之后的廖凡练武愈发辛苦,而廖相维也逐渐负担起上午和妹妹出去找野菜的活计。徐湘君的身体愈发虚弱,除了做饭以外,已经无法下地干活。
廖凡便又承担起了农活,虽然地不多,但是活却不少,蒲兰本来说要帮忙,却被廖凡拒绝了。
“凡子,我阿爹回来了,听说县城里好多大户人家招工呢,工钱可不少。”二狗子兴冲冲的回来告诉廖凡。
“有多少啊?”
“听说有五钱银子呢,这可是五十个铜板啊。”
“要去你去,我才不会去大户人家做奴才。”
“可是真的很多唉,算了,我也不想去。”
“哎,凡子,县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叫什么梨烟楼,里面漂亮姑娘可不少,那里也招人,工钱比外边都高。”
“滚蛋,那种地方你也想去,去当龟公么?”
二狗子立马就不乐意了:“凡子你搞错了,那里可不是青楼。听说那是仙人开的饭馆,里面有好多好听的曲子呢。”
“仙人还会开饭馆?你丫脑袋是不是被你家小黑给踢了。”廖凡撇撇嘴。
“你傻啊,管他是不是仙人开的,你也不想想你现在种地能赚几个钱,到那不仅赚的多,还包吃包住,你不会把钱寄回来给君姨看病啊。”二狗子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廖凡终究还是心动了,武正那边教授的武艺他已经基本学会了,再往下就是打熬气力,在哪都可以。
现在家里愈发贫困,连妹妹小思邪都不敢吃饱了。
如果他去了县城,家里就能省出一口吃的,起码娘亲和妹妹可以吃饱,小弟脸皮再厚点可以找夫子蹭几顿,这样吃饭的问题就解决了。
如果自己每个月还能带回来点钱,或者干脆买药材带回来,那娘亲的病也有治好的希望。不过即便想到这里,廖凡最终还是决定询问一下娘亲的意见。
出乎意料的是徐湘君并未反对廖凡这次离家。
县城离廖家村说是不远,也有几十公里的路,廖凡要是去了,一个月估计才能回来一次,他只是有些担心弟弟妹妹。
“你怕啥啊,我又不去县里,大不了我每天都去你家看一次好了,放心吧。你家里就交给我了。”二狗子拍着胸脯向廖凡保证道。
最后廖凡还是走了。坐的是廖晨家的驴车,小黑虽然瘦,但是稳当,这些年二狗子可没亏待小黑。
一共就几十公里的路,廖凡走了两天,还好廖晨多准备了些吃食,不然廖凡还打算自己下去挖点野菜来充饥。
好在紧赶慢赶,海源县城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