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陛下寻我何事?
陈某一介草民,不识天家礼数,若有不对之处,还请总管大人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赵鹿无眉,如隼般的目光在魏司巧手中的两盒胭脂上一扫而过。
“陈兄弟一身武功,可曾想过效力朝廷?”
陈纵正要回话,便见赵鹿摆手道:
“先别急着拒绝。
自古以来,我辈武者大多想着练得好武艺,卖与帝王家。
此先不谈,毕竟人各有志。
但陈兄弟可知道,武者先天之后,精元流失会加快,若不自封生死境,便最多只有十年可活。
对于如陈兄弟这般的武道大才来说,亦是如此。
此乃因果定数。
重钧山道祖便曾言‘天衍四九,自遁其一’。
此间万物,莫不如是。
你如今未至而立之年便已跨入先天,资质才情自是盖世无双,可与那古稀之年才勘破先天之人一样,也只有十年可活。
这便是因果定数。
天道至公,岂能叫好处都让你们这样的大才享了去?
若想久存,唯有两条路。
一是早些自封生死境,做那江湖活死人。
第二,则是背靠皇家,以奇珍宝药,补充武道精元。”
赵鹿说完,目光灼灼的盯着陈纵。
他这番话,半点都没有夸大!
世人不知,是因先天太难。
部分先天知其然,也只一味追寻先贤脚步,自封生死境。
唯有他赵鹿,背靠皇家,遍览古籍密藏,未入先天前,便知其所以然!
早有准备之下,而今虽已先天十余载,却无半点精元耗尽之险,仍是当打之年。
他都知道,宏元帝陈厉自然也知道。
只不过世间万物皆有因由,陈纵即便再天才,若是无人指教,哪里能成长得这般快?
有师承,万一其师留下应对之法,单独以奇珍宝药为饵,诱陈纵效忠,岂不是贻笑大方?
因此宏元帝才向赵鹿许出诸多好处,就是为了探寻陈纵的底线。
底线暴露后,打破便简单了。
陈纵听出了其中浓浓的招揽之意。
当即念如电闪,想要寻个既不恶了皇家,又不委屈自己的两全之策。
毕竟他还要寻仙,哪里来的时间陪宏元帝玩王朝争霸?
争得国土再多,除了史官写上一笔“千古名君、万世之功”外,又能如何?
“此说法,倒还是第一次听说”,陈纵眼见赵鹿那双无眉圆眼中亮起某种光彩,当即接道:
“不过我不感兴趣,还请总管大人见谅。”
“你不怕夭折于而立之年?”
赵鹿很是惊奇,因为陈纵既未说自己师门留下应对之法,又未透露其他,只说自己不感兴趣。
要死了都不感兴趣?
陈纵斟酌一番后,道:“怕,不过我已有应对之法,还是不要浪费皇家宝药为好,征战四方的诸位将军,想来更为需要。”
赵鹿沉默,暗道果然如此。
“圣上爱才之心拳拳切切,半点未曾作假,陈兄弟既生于陈国,更有一身盖世武功,何不从龙报国,名垂青史?”
陈纵从来不是个耐心好的人。
可眼下他还不想和皇家撕破脸皮,宏元帝是明君不假,魏司巧和白无冥也占了很大的原因,当即只好强忍着与赵鹿周旋。
“蒙圣上厚爱,古人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逢国难,陈某自当竭力报国。
可而今我大陈正逢盛世,万民生有所养、老有所依,圣上贤德圣明,想来也不愿妄启战事,陷万民于水火之中。
我若去了,岂不白白浪费陈国宝药?
总管大人放心,真到了国家危亡之际,陈某必将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赵鹿皱眉,觉得有些棘手。
他本以为陈纵也是那些内劲入脑、脑子不太灵光的武人,这才耐心陈明利弊,晓之以活命道理、动之以家国大义。
未料到陈纵说了半天,又是大夸宏元帝,又是发愿立誓,好像说了很多。
细一回味,又好像什么也没说,整个人滑不溜秋,难以把握。
“倘若圣上愿将长公主许配给陈兄弟,招你为驸马呢?”
正常来说,这当真是纵观整个天武界都难以复制的泼天富贵了。
要知道陈国并非小国,乃举世公认的天武七雄之一,周边附属小国无数。
能从白身一跃成为陈国驸马,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一旦答应,从今往后,便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陈纵身旁,魏司巧听闻此言,低头瘪嘴,小手抓着陈纵衣角,特意打磨修剪的娟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是了,陈纵又未曾娶妻,皇帝甘愿许之一国公主,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我一个嫁过人的寡妇,怎么能和公主比,我究竟在奢求什么......’
魏司巧松开陈纵的黑色衣角,脑袋深深垂着,双目渐渐失去了往昔光彩,变得麻木迷茫。
陈纵眉头深深皱起,亦为宏元帝招揽他的决心感到惊讶。
赵鹿能出现在听涛小筑中等他,便证明宏元帝已经知道他和魏司巧的事。
即便如此,也还愿意将亲妹妹许配给他?
“当然,唯一的条件是,今日之后,你绝不可与李魏氏再有联系,作为补偿,她可以提出任何条件。
圣上虽未许诺于她,但咱家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你不必急于选择,咱家会在锦州小住三天,三天之后给出答复便好。
对了,陈兄弟,容我多嘴一句。
寻常百姓豢养猫狗,若是猫狗不听话,甚至抓咬主人,展露噬主之意,即便抓老鼠的功夫一流、看家本领再高,百姓亦会弃之如敝履。
而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恐怕扔都懒得扔,只会顺手杀了。
你明白吗?”
威胁!
此前蜜枣连连,而今终于见了大棒。
耐心被耗光的陈纵豁然站起,目如虎,威严镇定,紧紧盯着赵鹿。
“无需三日,总管大人,我这便给你答复。
再次叩谢圣上厚爱,这泼天富贵,请恕草民无福消受!
李魏氏虽有婚契在身,但与草民相识于微末,期间帮扶无数、施恩甚重。
自古便言,最难消受美人恩。
即便草民一生不娶,亦愿冒天下之大不韪相伴左右!
至于驸马之位。
公主无草民,仍为千金龙凤,圣爱如天。
此女无草民,恐成孤家寡人,无人问津。”
陈纵加戏了。
但他想加。
不想接受招揽的原因有很多。
自由,寻仙,身为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不愿久居人下等等。
可唯有这一个原因,在看过魏司巧低头垂泪的画面后,他想说出来。
赵鹿神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苦练三十年的童子抱阳功激荡周身。
陈纵见状,咧嘴一笑。
看在已经呆滞的魏司巧眼中,只觉这便是人世间最美的光景,而方才听到的话,便是这辈子听过最为动听的话。
陈纵却无暇顾及其他。
因为他动手了。
“轰!”
赵鹿连陈纵的动作都看不清。
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嵌入院墙。
惊骇交加中,赵鹿正在试图将自己从墙中扯出来。
陈纵身如鬼魅,瞬息出现在赵鹿身前,弯腰俯身,轻声道:
“外面那十三个土鸡瓦狗就不用叫了。
赵总管,敢问我这新鲜出炉的江湖第一高手,可还入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