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元帝姓陈名厉,年岁不大,一身久居高位才能养出的帝王气质极为明显。
真要算起来,陈纵还是他的本家。
不过在陈国九万万百姓中,姓陈的恐怕得有个几千万。
陈本皇姓,奈何昔年高祖起事,八千亲兵忠心耿耿、死伤殆尽,终扶高祖陈胤登临大宝。
此后有大臣谏言,改民间陈为程,以彰皇家威仪。
高祖念及八千子弟兵之忠心贡献,并未施行。
时至今日,陈国陈姓已近万万之数。
所以本家之说,对于宏元帝招揽陈纵,没有半点作用。
此刻听闻赵鹿谏言,陈厉不由剑眉大皱。
当朝长公主常宁可是他亲妹妹,陈纵有此劣迹,确实也不太好招为驸马。
可放着这般年轻高手不用,陈历又觉得如坐针毡,有种守着宝山却难以动用分毫的难受感觉。
“花鹿儿,你亲自走一趟锦州,问其所欲,只要朕有的,都能给他。
便是驸马,只要他许诺与那李魏氏断绝关系,朕也能给。”
一身总管官服的赵鹿心中一震,却是并未表露,只躬身应是,退了下去。
天武界尚武成风,赵鹿明白,陈厉也明白,一个而立之前的江湖第一,其力是何其恐怖!
一旦效忠朝廷,从军拓土,这周边诸国,谁能是对手?
因此对于宏元帝开出的优厚条件,从进宫起就跟在其身边的赵鹿并不奇怪。
让他惊诧的是,以陈历对长公主的宠爱,竟能忍受陈纵与民间女子有染?
一路退出乾宁宫,赵鹿直起腰身,心中微冷。
‘血亲皆如此,何况我乎?
伴君如伴虎啊。’
......
三日后,六月十六,未时。
锦州北城外,陈纵放慢脚步,走动间顺便调息稍显凌乱的内气。
其鞋衣如故,魏司巧亲手做的千层白底靴甚至没有沾染半点稀泥,好似出门踏青一般。
然而那双眼睛透出的光采,却是充满了疲累。
此刻的陈纵其余事物都不愿想,只想好好睡一觉。
此去他虽未提升新的一品武学,增添体内气血。
可身怀三门先天圆满,其中更有少阳山镇派武学悉罗内功,劲力转圜无漏,便是与同境高手连战数日,也不该感到疲累才是。
奈何赶路实在枯燥,陈纵为了节约时间又没有雇佣车马,精神已是倦到极致。
从没有哪一刻,他有这般渴望踏入仙道。
若是能驾雾腾云,都不说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
能够往来乘风,快不快先抛开不谈,绝对比在地上当神行太保来得舒服、来得潇洒。
时间尚早,陈纵猜测魏司巧应是还在钱庄之内,便自朝听涛小筑赶去,想先睡一觉再说。
途中听闻无数人在谈论‘陈纵’二字,俨然有种上了陈国热榜第一的势头。
凡是混迹江湖的,都在念说他的名字。
有说是以讹传讹,他德不配位,恐怕连三山一宫都没有真正去过。
有说他是谪仙人转世,天生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前世乃天上武仙人,此番是下来历劫的。
更有人说,他与第二高手绝心上人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
此番拜山,实际上是绝心上人出手,再于缥缈峰当众给她的小情郎造势。
一个个说得有板有眼,好似亲眼目睹一般。
陈纵听得好笑,却也知众口悠悠,也并未现身反驳。
只是在仙女阁中买了几盒胭脂新货,加快赶向听涛小筑。
魏司巧当然不缺这些。
不过以他对她的了解,买与不买,哪怕是用她的钱买,都是两回事。
‘幸好我早有准备,常言物极必反,眼下我风头正盛,正适合我消失一段时间。
且待我歇息一日,准备一番后,便对白无冥与魏司巧说要闭关练功,正好避避风头。
天衣无缝!’
陈纵想着,双脚用力,直接落在院中。
一旁靠在墙根的乞丐全程睁着眼睛,也没有看清陈纵是如何消失的。
刚一落地,陈纵便脸色瞬沉。
‘内气至阳灼热,行转无漏,是个正值当打之年的先天高手!
院外另有十三名一品高手蹲伏,这傻女人是杀了当朝皇帝不成!?’
寻常江湖仇怨,哪里会引来这般豪华的高手阵容?
陈纵沉着脸,大步朝正堂走去。
心下已是打定注意,那傻女人若是有事,不管来的是谁,都别想再见申时天光!
众所周知,天武先天圣境,又名万人敌。
在内气耗尽之前,便是陈国精锐中的精锐,那重甲玄武军,也难以伤到先天高手分毫。
可一旦超出两万之数,寻常先天便只有被耗光内气,乱刀砍死一途。
但这天下公认的道理却不适用于陈纵。
如今的他不仅身负恢复气血的仙道宝药,更有不下十门的一品武学可供武鼎强化。
宏元帝若是一下调来总数三十万的玄武军,还可能对他造成些许威胁。
如若不然,其余杂兵来得再多也是送菜!
可真要到了这般地步,他陈纵又不傻,岂会站在原地被围杀?
大内禁宫内擒杀皇帝,不过翻手之间而已!
......
“你可懂了?”
赵鹿一身富商扮相。
此刻他高坐主位,正用随身带的修剪工具整理指甲,看也不看下首脸色煞白、两手用力搅着洁白手绢的李魏氏。
良久,魏司巧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
“您的意思是,要我与陈纵断绝往来联系?”
赵鹿咧嘴,尽显阴柔。
“对咯,好处多得很,有咱家撑腰,你大可以把金利钱庄开遍陈国九州。
若是不想要钱,你且说说想要什么?
只要你能说出来,咱家做主,都能给你。”
‘我一个女子,要这么多银钱作甚?
我想要陈纵......’
魏司巧未曾说话。
她低垂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中滴落,浸入手中的丝绢白帕。
“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低沉且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出现,就好似一滴浓墨忽然落在清水中,很是突兀。
魏司巧猛然抬头,心防决堤,原本的暗自垂泪,变成了捂着嘴也堵不住的呜呜哭声。
可她依旧未动,只是坐着。
因为她清楚知道,那首座之上的人,代表着什么。
赵鹿眉头一挑,看着这位新晋的江湖第一高手。
陈纵的话很不客气。
但又考虑到他不知道自己身份,也可归结于无知者无罪。
毕竟翻开史书,那些天才之辈,有几个是好脾气的?不都是恃才傲物、目无余子吗?
更重要的是,同为武者,他至今未能看透陈纵的境界!
有些见猎心喜,又惮于帝王嘱托,只得镇压心中异动,笑道:
“你是陈纵吧?
咱家赵鹿,当朝大内总管,此来乃是奉皇上手谕,与你谈谈。
你也不必拘束,我痴长两岁,你叫我赵兄便是。”
陈纵也不想与皇室闹崩,当即点头,自顾行到魏司巧身侧坐下,顺手将怀中胭脂掏来给她。
过程中对上视线,陈纵的眼神无比坚定。
后者瘪嘴,看得出来想说些什么,又在极力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