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艾希·查尔斯和克里斯·安特的跃迁实验,请求轨道通过,目标星系信号来源无异常,飞船确认启航,目的地:MX4882恒星,目标:收集目标星系模型数据。”
提交完任务最后的确认指令,艾希扣上头盔的护罩,这身服装材质和飞船相同,可以保证人不在巨大的引力下被撕裂。
艾希很幸运,被选举为跃迁试验员,这是目前最先进的技术,接触到它,意味着地面上的家人有机会跻身上层社会。艾希也确实做到了这点,父母在地球安享晚年,自己结婚之后没有要孩子,唯一的牵挂就是地球上那个家了。地球上的土地只能供上层使用,而再下层些的工人,为了方便工作,则是居住在火星的城市上,靠近跃迁轨道。
从地球上看不见轨道,它离得太远了,但是从火星上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它的全貌。轨道的建造材料全部来自太阳系中的小行星,建成之时.土星失去了它的星环,因为这些小行星上面有轨道所需的金属材料。
与艾希同行的还有他的同事,克里斯·安特,两人是同学,共同完成考核之后入选为跃迁轨道试验员。
“保佑这次跃迁成功吧。”克里斯双手合并举于胸前
艾希看他这滑稽的样子,也只露出了微笑:“查尔斯家的先祖会保护我们的。”
“那是你祖先,不是我的。”
“放心吧,跃迁技术很成熟,不会有事的,”艾希看着太阳的位置,不敢摘下护目镜,因为他们此时正处水星轨道外侧,直视太阳会立即失明。
“也许我真的不像你那样乐观。”
“我?呵,算了吧,我连查尔斯的血脉都不想再延续下去,只能说我就是这种没心没肺的人。”
“这在现代很正常的啊。”
艾希停顿了一会,眼神里流露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悲伤:“可我是查尔斯家的人,这个伟大的家族延续了几百年,如今越来越落没,到我这代人手上,恐怕要彻底断送了。”
“一千年后人类都没了,还谈什么延续家族的事情。”
“我们的使命就在这里,要找到供后代的居住的家园。想想吧克里斯,我们会被誉为一个世界的开拓者的。”
“确实令人兴奋———跃迁要开始了,准备好。”
随着环日跃迁轨道启动,耀眼的光芒照射在轨道内侧,从火星上看,天空中有一道白色的天桥,而用望远镜去观察它,这时它比太阳更亮。其实它本身并不发光,启动跃迁时,会加强太阳的聚变速率,导致其亮度骤增,进而将光照反射在轨道内壁的金属面上,但轨道的实际作用是对太阳下手,它本身并不会对跃迁有什么帮助。
跃迁技术出现之初,人们最担心的不是技术可行性,而是对大阳的使用。
计算结果表明,太阳正常聚变,还能持续燃烧一百亿年,如果以当前的频率进行跃迁,太阳的寿命将缩减到原本的万分之一以下,也就是不超过一千万年。这个结果刚被公布时,引起了全世界恐慌,甚至出现了极端组织,想要摧毁跃迁轨道。人们担心跃迁越频繁,太阳就会越不稳定,最后燃烧殆尽,太阳系灭亡。
其实根本用不了几天,人们就明白了:一千万年和一千年有什么实质性区别吗?留给人类的时间也就是最后一千多年而已,到那时,不管是太阳系作为殖民地,或者直接变成高等文明的能源库,都与人类无关了。
因此,跃迁技术一经公布,地球和火星政府就全心投入到轨道建设当中,为此,当初制定的计划是将一颗行星完全用作轨道建设的材料,要尽一切努力实现星际飞船的跃迁。后面的事已经知道了,轨道完全不需要那么多的材料,它只是利用其旋转时产生的巨大引力来促进太阳的聚变速率,从而在太阳内部形成“虫洞”,跃迁也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上的。
————
最高层政府,地球人类联盟会议厅。
大会堂的中央,落满灰尘的珀尔瓦多画像注视着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几百年来他就一直这么注视着,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监视者,告戒与会者:这里是决定人类命运的地方。也许它的建造者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
历经几代修改,会议厅早已不如当年那样庄严,现在,这里更像是个作战指挥室,和克普特待过的那个会议室一样,会堂中央摆放着木制大方桌,上面镶嵌着一块全息屏幕,不断有几个红点在闪烁,而那几个红点,就是七个“相对死亡空间”和地球的相对坐标。昏暗的灯光让立体影像非常显眼,除开这个目的,伊森关掉大部分灯光,也是为了看清天上那个细微的白色亮线。
“嗯,挺壮观的。”
他看着天空中划破夜幕的光线,那是跃迁轨道启动时发出的亮光,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地球才能用肉眼观测到轨道的存在。
第四次实验比前三次都成功,轨道从没像现在这样亮,前半年进行的三次跃迁实验都是暗淡无光的,在地球上根本看不见,这导致伊森不得不前往火星最高层政府观看。
“是吧,罗莎。”伊森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人。
这个叫罗莎的女人只是回应一句,最近要处理的事太多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首席执行官的职位已经更名,现在叫地球非能力者理事会会长,和伊森这个地球领导者不同,她代表的是非元素能力者,而在人类当中,这些人占绝大多数。两人共同代表地球一方政府,自从一百年前火星移民大成功后,地球和火星政府就有了明确的分界。
罗莎也是地球重大事务的决策人之一,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从来都不轻松,为了让人类进入复兴时代,当年的安帕罗·爱拉尼不惜献出生命,往后的每一代执行官都遵循这最初的原则。医疗水平越来越高,可他们的平均寿命却越来越低。
“你的情绪不是很高涨啊,这次实验不值得兴奋吗?”伊森问道。
“当然……这代表又踏出一步。可是,看见它,看见轨道启动的、在飞船上的人,就永远不能回头了——你知道我在说哪些人吧。”
伊森似乎也想到什么,和罗莎一同陷入了这种悲伤之中:“你说得对,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到了那个永恒的伊甸园,种子们会是创世主,他们也将代表人类文明继续生存下去。”
“可我想让所有人都走,而不是留一代人等死。”
“有近千年的时间,我相信人类能找到办法的,我们一直都是这样,总会有出路的。”
“但愿如此——”罗莎此时也抬起头,看向天上的轨道“希望这次跃迁一切顺利。”
“会的,我认识艾希,那个跃迁者,他会成功的,他一直很幸运。”
————
“我好像看见虫洞了!”克里斯兴奋地指着舷窗外,那是太阳的方向。
艾希关闭了头盔的透明层,现在他们正在一步步靠近太阳,这可以保护眼睛不被高强可视光伤害。
“别傻了克里斯,虫洞在太阳内部,咱们在到达之前什么都感觉不到,跃迁是一瞬间的事。”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跃迁失败?”
“不是,我怕回不来。”
艾希也沉默了,没再说话,如果真的出现意外,自己留在那个漆黑的地方,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克里斯继续说:“毕竟是那么远的地方,光是想想,就觉得内心十分不安。”
艾希仍没有回应,克里斯见状也没再继续说,跃迁倒计时正在进行,太阳也正在一点点变大。
跃迁飞船其实就是原本的星际飞船,只不过更换了船体材料和一个跃迁引擎,使得在进行跃迁时能承受的住巨大引力。它正以一千千米的时速向太阳驶去,在跃迁之前最后一步工作就交给跃迁引擎,它的实质是一台解离位移机,将飞船内部一定物质分解成原子以下的粒子,再在目标恒星虫洞进行无差别重组,这原本会让转移的物质全部逸散,但船体的特殊材料可以锁住这些粒子,保证重组正常进行。而被分解和重组的目标,就是艾希和克里斯。
这听上去很疯狂,毕竟把一个生命体全部拆解,再重组起来,至少思维如何保留?这也是困扰人类的问题,毕竟解离位移的全部技术都来自于病毒文明,而它们没有留下任何原理和解释,它的运行方式就和元素一样神秘,不过它确实存在,人类通过模仿,已经能做到转移生命体的程度了。
随着太阳逐渐占满整个舷窗,跃迁前的工作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跃迁轨道正在疯狂旋转着,飞船屏幕上显示此时太阳的参数一切正常,跃迁随时可以开始,只要等地球和火系下达指令。
飞船的速度降低了许多,目光所见都是太阳表面隐隐约约的斑点,往旁边的舷窗看去,只能看见黑暗,这就是人类曾经向往的宇宙,如此深邃,如此恐怖。
艾希的思绪伴随着行动指令一起出现,克里斯说:“要开始了,准备好!”
没得艾希再说什么,解离首先就瞬间完成,飞船内部的两人消失不见,在这个时间点的意义上来说,艾希和克里斯死了。紧接着进行的是跃迁,太阳内部的虫洞已经准备完毕,接下来只需要飞船启动跃迁引擎就可以完成跃迁。MX4882恒星距离太阳9.8光年,但是跃迁技术可以利用恒星与恒星间一种特殊的空间隧道进行穿越,这个猜想几百年前就有人提出,直到取得了解离位移的技术才得以实现。
由于过程太快,消息一经传回地球和火星,人们都没意识到:这是人类首次飞行至离太阳4.2光年以外的地方。第三次跃迁实验的目标是比邻星,但由于轨道没能支撑到飞船返回,上一次的三位实验员也就此失联,第四次实验也没有再将其救回的打算,而是加固轨道,将目光放在了更远的MX4882恒星上。
跃迁在解离完成后的几秒钟内也结束了,不从相对于地球的角度看,艾希已经苏醒,他清晰地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也知道,跃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