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落入黑暗之中,让凌云志镇定了许多,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惊慌失措。他觉得自己终将会回到现实世界。
也许这就是惯性作用吧,看来我已习惯灵魂出窍。道生一,一生二,习惯成自然,啦啦啦。
云志没有挣扎,超然地感受着自己与外部连接一点点、一层层、一件件地剥离,视觉、听觉、嗅觉、一切的知觉都与自己的意识分离。最后,只剩下自我的意识,陷入禅定状态。思想在自由摇曳,或者这就是所谓的灵魂。
也许死亡就是这种状态,怪不得逝者的面容都很安祥。
心灵的平静,带来了新的体验。知觉开始在这里重生,他开始感知到这个黑暗世界。
这个世界并不是空无一物,太多的东西躲在黑色帷幕后面。
他在黑暗中看见了时间,正以微秒、纳秒的刻度来丈量世界,在他的注视下,时钟开始变软,像融化的雪糕,软塌塌地摊开。他看见了子弹,在慢悠悠地奔跑,他轻易地超过了它,子弹感到羞愧,默默地开始融化。
达利应该来过这里,肯定来过这里。
他开始感受到光,感受到热,感受到无数的数据,纷至沓来,冲击着他的大脑。数据如狂潮,数据在歌唱,不仅仅是信息,不仅仅是知识,还有漫天遍野的思想。
他看见自己的大脑,孤立在挂在黑暗中,如在月亮上看到的地球。无边无际的数据,如奔涌的黑色蚁群,瞬间将大脑淹没,从大脑表面的缝隙渗入。
声音、色彩、气味、味道……各种数据向他的大脑里输入。
他有些害怕,怕大脑受不了这么多数据的轰击。他的思想开始超载,意识涣散,精神麻木。
他听到远处有微弱的声音传来,他努力向声音游去。但是,黑色的数据蚁群,变成了粘稠的数据沥青,他越是游动,越是将他裹得越紧。他没了力气,绝望地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雅子就坐在那里,被绑在高高升起的排球裁判椅之上,泪眼婆娑,满脸担心地望着他。
他看向四周,他正站在母校一中空旷的体育馆里。
高中时的学霸,好像姓濮,就站在不远处,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雅子、学霸,三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正三角形。有种酸楚的感情在他心里泛起,一件久远的故事马上要被想起,他想抓住,耳边的铃声突然变大,他睁开了眼睛。
雅子正迈进了卧室,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定是刚洗完澡。看见他醒来,说道,“好点了吧?”
凌云志一下子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是回到了现实,但却输错了目的地的坐标。
世界的统治者该不会是猿猴吧!
由于起得太猛,云志的头有些晕,他一动不动的坐着,等晕劲过去。
雅子见状,过来扶他再次躺下,顺手把手机闹钟给划掉,一边关切地说,“怎么样?早晨起身可千万别这么急。”
“没事,我只是还不太适应地球的重力。”
“啊,你说什么,”雅子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接着反应过来,就说,“看来是好了。休息一下,快点起床,上班别迟到了。”
云志想起刚才的梦,梦中浮现的酸楚感,现在还没散去。一个很重要的回忆就在意识的边缘,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缓过来了吧,快点起床。”雅子一边开窗户,一边催他。
凉风吹进卧室,云志一下子清醒许多。他拿起手机,一边祈祷今天是轮休的日子。还没看到日期,他就停住了动作,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这有什么奇怪,打工人的日常,不就是过着这种不变而重复的生活吗?连学生时代都是这样。
谁在和我说话,我在自言自语吗?
云志把手机放下,没有看。
雅子正在量体重。云志想去拥抱一下她,一想到肯定会被骂,就放弃了。
雅子已经从人体秤上下来。
这回会涨多少呢?云志心里满是期待。
雅子突然抱住了他。
怎么回事,统治者是凯撒还是科尼利厄斯?
“艾立思太可怜了,”雅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什么,她还在兔子洞里吗?
“花蔡怎么能这样,”雅子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说,“以后不管出什么事,都和我商量,不要自个擅自做决定,让我伤心,听到了吗!”
“好的好的,一定听你的,唯你马首是瞻。不过,出什么事了?”云志想起艾立思是蔡经理的太太。
“What?”雅子身体后仰,离开云志的胸口,震惊地看着他。
你的母语不是日语吗?
“噢,我知道我知道,”云志的心思百转行回,一下子抓住了兴奋点,不由得双眼冒光,“花蔡头真的出柜了?”
“都什么啊!”雅子的惊诧不像是假的,“看来你是真的悲伤过度,都开始否认现实了。你难道忘记了,花蔡跳楼自杀了。”雅子将头又靠在云志的胸口。
What?
“他们刚贷款买了房子,刚把父母从农村接过来,孩子还刚上小学,艾丽思太可怜了。”雅子喋喋不休地碎碎念。
“别难过了,我知道你对这事儿很震惊。‘艾丽思太可怜了’这句话,你都说两遍了。”
云志安慰道,但自己也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是猴子逼花蔡跳楼的吗?
“对了,上班别迟到了,”雅子从云志身边跳开,开始化妆,嘴里没闲着,“你抓紧、赶快、立刻、马上去洗澡,听说转岗这事结束了,开始裁员了。”
女人也太善变了,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啊!我还在擦拭心灵的伤口,她们已经开始人生新的旅程。
云志赶紧去卫生间,三下五除二刷了牙、洗了澡,把换下的衣服,投进了洗衣筐。
等等,看着换下的内衣落入筐里,凌云志突然觉得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而这东西仿佛非常重要。
但这是什么哪?他有点卡壳,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浮现:蔡经理的夫人是艾丽思啊,我们以前接触过吗,我和蔡经理有过私下交往吗,这真的是我原来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