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接着睡。”
正当卢卡斯准备躺回床上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卢卡斯？卢卡斯？！”
“出什么事了？”
是洛希亚。
卢卡斯用脑机控制着门打开，穿着灰色外套的娇小女孩走进了他的家门。
洛希亚浅蓝色的合成眼在卢卡斯的家中环视一圈，锁定了此刻裸着上身，正准备钻回被子的卢卡斯。
“卢卡斯同志，我必须强烈谴责你。”
一股愠怒从洛希亚略显甜软的声音中透出。
“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在自己的家里尖叫。”
“你这样子会吓到邻居，以及给我这种审判庭夜间巡视人员带来不必要的担忧和麻烦。”
“怪我？”
卢卡斯一脸无辜地看着洛希亚。
“我不就是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吗？吵到邻居那是这屋子的隔音不好，或者是他们睡觉忘了关听觉强化。”
说到隔音，卢卡斯想起来2个月前，作曲家夏宁在伯利姆6号矿区举行新歌发布会的那天，自己在拿到她的签名之后，就因为当天实在太累便回到了家中。但坐在自家沙发上的他，即便和夏宁的演唱地点隔着将近千米，只要稍微调高听觉强化，都能清楚地听见她甜美的歌喉。
和自己工作的那片露天矿脉的技术总监老安德洛斯交流一番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居住的这栋居民楼使用的隔音材料是本矿区出产的石棉。起初，由于纤维粉尘量小，且制成的纤维质地比大多数常见的石棉柔软，建设人员们认为这是一种公害很小的优秀建材，并将其用在了建筑上。但实践证明，虽然这种石棉材料确实在寒冷的紫星保温能力优异，也没有像地球上的石棉那样造成尘肺病和癌症的肆虐。但它的隔音能力，就如卢卡斯感受到的那样，有些略逊一筹了。
“噩梦？”
洛希亚看着卢卡斯，脸上的表情半是好气，半是好笑，“我实在是难以相信一个成年地球人雄性，会被一个噩梦吓得发出高达100分贝的尖叫。”
“除非那是恐怖脑机游戏。”
洛希亚一边吐槽着一边启用了审判庭调查员的权限，浏览了一番卢卡斯的脑机游戏游玩记录，在略过一堆“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看到当日凌晨的时间段是一片空白以后，她把接下来准备说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好吧，我对刚刚猜测你大半夜玩恐怖脑机游戏尖叫这件事表示抱歉。”
不过，我现在有些好奇，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洛希亚看着卢卡斯脸上犹豫的神色，“如果不方便告诉我，那我就不必要过问了。”
“欸小洛，你别走啊！”
正当洛希亚准备迈步走出卢卡斯的家门时，卢卡斯叫住了她。
“我梦见的场景像是……一个最近很火的脑机游戏。”
“简单地说就是一个资本家统治的紫星。”
洛希亚没有打断卢卡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卢卡斯指的脑机游戏名叫《赛博朋克2367》，这款游戏描绘了一个亚美利加合众联邦赢得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地球，在那个地球上，庞大的资本集团支配着星球上的一切，而玩家扮演的主人公，则是根据玩家自己的选择，以不同的方式为那些巨富们干着各种脏活的打工人。
“在那个梦里我好像是一个什么反抗组织的成员，在和你，申宇，周政委一起去袭击一个紫星当地财阀的设施。”
“我在你梦里的形象是什么样的？”
“暗杀者，狙击手这种，可帅了你放心！”
听到卢卡斯的夸赞，洛希亚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欣喜，相反，却有了一丝凝重。
但随即她便收起若有所思的表情，“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那……谢谢！”
娇小的粉发女孩走到卢卡斯面前，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随后转身走出了他的家门。
“怎么会一模一样，真是奇怪。”
洛希亚回忆着前几天那个真实得如同脑机游戏的梦，在梦中，她用一把试验型电磁狙击枪打死了一个紫星上的财团高管。
“太荒谬了。”
资本主义早在2097年沃森顿沦陷的时候就已经从地球上被斩草除根了，紫星作为地球国际的外星殖民世界，哪里来的财阀？
AD2373.4.13，紫星，伯利姆6号矿区。
劳动节快要到了。
对于地球国际的人们来说，劳动节是一年里比新年还要重要的节日。
这是每年一次的，属于全体地球人民的盛会。
生产食品的工人们会提前数月开始精心设计风味独特的美食，精通绘画，谱曲，摄影的人们会早早开始为劳动节献礼的形式从群众之间收集意见与素材，而几乎每一位公民，在节日开始的前一个月就会开始自发地组织起对居住区的装点和布置。
夏宁的新曲在公共脑机频道中回响着，全息屏幕显示的动态节日贺图上，穿着工业外骨骼的可爱女孩正朝着街上的路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周红雪独自靠在街边自助饮料机的侧边，让制热功能产生的热量从外套流入自己的身体。
“现在伯利姆6号这边，就是这么个情况。”
周红雪用手拂去自己刘海上的雪花，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暂时没有发现这种群体性癔症有除了噩梦之外的效果，这件事情里最诡异的情况莫过于。”
所有出现噩梦的人，见到的梦境场景都有惊人的一致性。”
他们的梦境，根据精神卫生调查，具有的相同特征包括：海洋星球形态的紫星，资本主义化的紫星殖民地，混乱的社会治安，极度底下的民众生活水平。”
另外，如报告中所说，我们没有检查到任何脑部的器质性病变。”
“嗯，还有什么需要报告的吗？”
“其他详细资料都在文字报告里了，包括群体性癔症的出现人员名单，持续天数等。”
对了，还有一件事。”
所有在噩梦中出现过死亡场景的患者再也没出现过症状。”
“知道了，红雪，你今天工作也很累了，好好休息吧。”
“哈莉森也幸苦了，再见。”
行星和近地轨道间的通讯被挂断了。
周红雪看着天空中正在西沉的巴纳德星，开始朝着自己的家走去，
“哟，政委！这几天怎么都没见你啊？”
卢卡斯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别提了，你知道最近我们这儿出了什么事情吗？”
“怎么？”卢卡斯看着双马尾的黑发少女，“外星病毒感染还是污染泄漏？我怎么在新闻上没看到？”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一杯热饮料递给了周红雪。
“谢谢。”周红雪看了眼杯子正冒着热气的浅紫色饮料，啜饮一口之后说道：“大家都开始莫名其妙地做噩梦，而且大家做的梦还共享同一个世界观。”
看着有些懵逼的卢卡斯，周红雪继续解释道：“大家在梦里都变成了被资本家剥削的穷苦百姓，就跟赛博朋克2367里的NPC一样。”
“资本家？什么意思？”
“就是大家统一口径，梦见紫星变成资本主义地狱了。”
具体原因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们没有在出现癔症的患者脑子里检查到病变。”
“难不成是什么旧世界的幽灵要复活的征兆？”
“就算真存在这种东西它能跑来这么远？鬼原来可以附身在超空间星舰身上啊！”
“噗嗤……哈哈哈哈哈！”
卢卡斯和周红雪看着对方，几乎是同时笑了出来。
“好啦，说正经的。”
周红雪拍了拍笑得快直不起腰的卢卡斯，“现在EISA已经派人来调查了，这件事情的情况应该很……复杂，不过，现在暂时不会对我们的生活造成什么严重的不良影响。”
“那就好，我可不想在劳动节爽玩的时候突然一眨眼就到矿窑子里007。”
“咕~”周红雪的腹部发出的声音，让二人的对话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去我家？我给你做饭吧政委？”
紫星，近地轨道，“地平线”号科考舰，舰桥区。
哈莉森蓝紫色的眼睛凝视着面前来自紫星各地的行星大气分析报告，神色出奇地凝重。
“没有发现致幻成分吗？”
紫星大气的成分与地球相比，由于冰原星球低代谢生态圈缓慢的光合作用，行星的氧含量仅有8%，而二氧化碳的丰度则达到了2.5%，一个对未经受强化的地球人类来说有毒的水平。
但对呼吸和循环经受过强化的殖民者而言，别说致幻和中毒，这个二氧化碳浓度甚至无法对殖民者的人体代谢产生明显的不良影响。
“没有发现未确认的气体分子，大气致幻可能性，排除。”
哈莉森娇小的玉手轻轻划去全息显示屏上的猜想，她抬起头，望向舷窗下冰封的行星上，因植被的生长呈现蓝紫色的低纬度大陆。
由于地球国际在外星开发时的低扩张水平，行星上属于地球人类的聚居地呈现星罗棋布的分散布局，依赖可以跨越崎岖地貌的大型运输车和疏松的铁路网络维系着不同殖民公社之间的联系。正因如此，紫星的大部分地球保持着原生的地貌，那些长着厚重毛发的小型食草兽只是偶尔会听见运输车和列车的轰鸣，或是天边空天运输机辽远的音爆声。
其实她对致幻大气被排除的结果毫不意外，哪有致幻物质可以让所有人的梦境里有一模一样的的社会环境？
只不过，如果不是自然因素，就不得不往“人祸”的方面考虑了，那就不是科学院，而是当地审判庭的工作范围了。
审判庭，是地球国际直接民主政体下的监察体系，他们大多由普通群众自愿报名，接受刑侦和战斗方面的培训，负责为其他民众调查从物品丢失到工厂受破坏在内的各种问题。
“考虑一下有人在脑机网络里释放模因病毒的可能性吧。”
哈莉森连接上紫星的“Utopia”系统，在审判庭页面的科学部门通道里提交了自己根据生命科学控制论所关于模因病毒的论文整理而成的猜想报告。
“模因”，是在生物学中和基因类似的概念，指的是文化传递的基本单位，其概念小到一个字或者一句话，大到一种信仰，一种思维方式。所谓的“文明”实际上就是无数被智慧生物保存和传递的模因组成的，成为了一个系统的整体。
就像是生态圈里会有病毒这种带有破坏性的寄生体存在一样，在文明内部也会出现像病毒一样具有破坏性，污染性的模因。其来源可以是特定自然条件对文明的冲击，也可以是文明内部的某些智慧生物个体刻意为之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