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接过递来的长管火铳，就势挨靠在通道的左侧架起。另一名军人靠在她身前右侧。二人的枪管呈交替掩护的姿态。
从门口望出只是茫茫一片灰雾，依然有剑刃交错声在不远处回荡。
她在等。等剩下的一半队员至少回来几个。
然而眼前忽然闪过几抹红光，板机扣下、枪火尚未激发的瞬间，身前的军人已经栽了下去。再然后是自己的枪管被齐刷斩断，出膛的弹丸伴着火焰打空，又一道银光迎面劈来。
少女往后急退，探手向身旁的黄铜拉杆，却眼见拉杆本身被斩成两截。冒着寒光的利刃紧接着刺来，这次直冲她的腹部。回挡已然来不及。
但她还是听见了锋刃交击的劲响，耳旁感受到枪焰的灼烧。敌人的银面自眉心裂开，迸出的碎片被鲜血映得发亮。
魁梧的身影自阴影中冲出，一把将她拦到身后，并用长铳挡下了敌人的又一击。借着枪身被劈碎的机会，他一剑挥出，直将身前的两人逼退。
“走。”
这是先前背走了恩佐的军人。他向伊兰微侧过头，对面映来的光为他的面具镶出红边。
“马库斯，”
少女显出惊讶。但理智告诉她快走。
“替我向恩佐问好，”他趁格挡的空隙说，话音里露出笑意，“这小子。”
“马库斯，”
她的双腿一点点向后挪去，眼睛却始终盯着军人奋战的身影。他被敌人的重击压得单膝跪地，但随即弹起，将剑刃狠狠刺入对方的腰肋，代价是自己用小臂直接下一剑。一来一往中，马库斯用自己的剑术封锁了整支通道。
“希望他能记得我，”他的笑意越发明显，“希望他能——”
“保重！”
少女狠下心来，转身向通道深处奔去。
“希望他能快一点长大；希望他能对得起我们付出的一切。”
奔向门口的脚步声愈发密集，然而他依然胶着着敌方的攻势。愈来愈多的血痕在他身上出现。
“恩佐，无论如何，”
他奋身向前进攻。
“我不相信你的‘命运’。”
白发依稀的中年人在面具后微笑。空荡的走道内只剩下交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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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布满线缆的通道内飞奔。他们动作迅速，显然很熟悉眼前的路线。
名为恩佐的青年被人背着，护送在队伍中央，伊兰紧跟在旁边。
“艾伯特，”她向背着通讯设备的队员示意，“我们需要接应。在蒸汽阵列。”
即便全速奔跑着，他依然反手卸下话筒，同时盲调频道：
“21-1-05。102。C-13”
反复几次呼叫。步履声中，话筒终于传来模糊的应答：
“收到。”
几乎同时，整支队伍向左拐入一支岔路。警戒着开门以后，空荡的隧洞出现在眼前。此处的铁轨明显较先前狭窄，阴冷而破败的环境中飘着霉味儿。几捆工具倚在墙边，证明这里是检修用的辅助轨道。
十余人列成两个纵队，贴着墙边疾行，没有人说话。队首尾的四人举着长铳，准星瞄向灯光以外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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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筒另一端。
小屋里黑着灯，靠墙的桌上展开着一整套蒸汽波通讯器。昏黄的背光从其上的仪表亮出，隐约有齿轮和活塞的轻响。
“伊兰需要接应。”桌前的年轻人掉过头来。“是对我们说的。到蒸汽阵列。”
“他们没上地铁？”
黑衣银面的军人候在角落里。他揭开双层窗帘的一角，街道依然寂静而空落，符合凌晨三点的气氛。
“应该没有。我联系不上地铁。”
军人没有接话。他仔细盯着楼底商铺的橱窗，玻璃上有一闪异常的反光。
“卧倒。”
他突然说，同时带着火铳扑到地上。年轻人愣了一下，也赶忙卧向墙脚。
下一秒是震耳的枪响从四面响起，临街的小窗即刻被打得稀碎；更多的子弹接续其后，房内的墙壁土石飞溅，混着玻璃碴子落下，忽地形成一面朦胧的尘幕。
楼下传来强力破门的冲撞声，随后是数支火铳由内向外地反击。街道上步履匆匆，枪声与剑声响作一片。然后他们听见蒸汽嘶鸣的尖啸，年轻人冒着危险抬头。
“通讯器气缸漏了。低头。”
缩在对面的军人喝止了他。他夹紧上了膛的火铳，匍匐着接近门口，在混乱中异常镇静。
“现在怎么办？”
年轻人哆嗦着摸起桌下的长铳。依然有零星的枪弹打进这间屋子，但主战场已经转移到了街面上。
“情报泄露了。”军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傻丫头。”
“我们怎么办？销毁设备？”
军人坐靠在门边，侧持着枪。他示意对方安静。同样的灰雾正从窗外腾起。
就在年轻人又要开口的时候，小屋的门扉被一脚踹开，两杆长铳交替着顶了进来，银色的枪管上镀了层红光。
与红色眼孔对视的一刹，心扉骤停的感受将年轻人贯穿。然而未待对方的枪管转向，一朵枪火已经从门后炸开。随着一人倒地，另一个也被飞扑来的军人按倒在地上，他的长铳滚落在远处。
“把迷雾引进城区，你们知不知道后果？”
军人一把扯下对方的面具，冲脸狠砸一拳。他不期待回复，但看清了身下人的面貌，紧随的第二拳猛停在空中。
“——中校，”
满脸是血的敌人开了口，眼神凛然。
“您为什么叛变？”
“我叛变？”
军人在面具后皱紧了眉头，猛甩对方一个耳光。
“谁让你们截杀恩佐的？”
他示意年轻人看住身后，于是一支枪管哆嗦着举了起来。
“——议会的态度。您很清楚。”
敌人并没有被武力慑服。他回答，纯粹是因为他愿意回答。
军人听了又蓄起一个耳光，但见了对方从容不迫的表情，他又将手放下。
“恩佐是我们的希望。蠢货。”他的语气同时带着忿恨和惋惜。
“他是恶魔的后裔。”对方则答得相当平淡。“历史会评价这一切，中校。”
“历史？”
军人掖起对方的衣领，直把他的脑袋往地板上撞。
“一帮短视的屠夫，这就是你和你身后的权贵。”他最后又狠抽一巴掌。“滚吧。”
军人起身时拾起地上的火铳，同时用眼神招呼呆住的年轻人。
“……设备？”
轰然枪响，通讯器被军人打得火花四射。他俯身换起另一支长铳，径直向门外走去。
等到下尽了楼道里的台阶，持枪倚在门边瞄准，中校依然没见着年轻人的影子。他于是反身回去，却看见通讯员倒在血泊里。旁人正用衣摆擦拭自己的佩剑。
“中校。”
对方朝他笑笑，鼻子还在往下淌血。
又一声枪响。声波漾在阴沉的迷雾里，显得诡异而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