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1)

巡逻艇行驶在河道中央,后方的波纹撞到岸边,让睡莲上下起伏,引起了儿童们的骚动,烈日灼人,所有人都戴上了阳帽和墨镜。

“我们离第一个补给点还有多远?”佐藤问吉田健。

“地图显示我们出发的地方离那里有三十公里,应该是不远了,当然是在我们不迷路的前提下。”吉田健回答他。

“你应该看看那个文件袋,看看他们有没有介绍具体的任务细节,不然的话,这就像是丛林游。”中岛建议佐藤。

佐藤此时此刻正惦记着石川的去向,所以也没有顾及于此,不过他还是遵照了这个建议。

他翻开了奥康纳的档案,开始查看,他原本认为自己是了解这个人物的,但是仔细翻看,却发现并非如此。

“怎么说?”中岛问他。

“这里边说,布鲁斯?奥康纳出生于1946年末的底特律,母亲居然是德国科隆人,他的父亲是美国的二战老兵,战后将他的母亲从德国带回国内。然后他的叔叔曾经参加朝鲜战争,并且在敌人的战俘营中待了两年之久,回乡后结识了他的婶婶,也是他们邻居家的女儿——一户希腊移民的独女,资料显示的是,这户希腊移民是在1952年被迫流亡美国,他们的儿子曾经是希腊民主军成员,后在战争中失踪,他们则作为不受欢迎的对象被驱逐到了国外,他叔叔和婶婶两人在1953年末结婚。后来他的叔叔和婶婶被FBI进行了涉谍跟踪,怀疑其叔叔在被俘期间已经变节,而他的岳父母一家即是他的联络人,1954年的日内瓦会议期间,他的叔叔婶婶夫妻二人突然在巴哈马度假期间失踪,他们一家为了避嫌就迁居了怀俄明。还有资料显示,他的爷爷是在大萧条期间被黑帮分子杀害的,一家人生活得极其困苦,所以其家属应该有充分理由对其施加了影响。”佐藤向其他人做介绍。

“你说一个游戏,有必要把背景资料做得这么详细和压抑吗?”吉田春奈问。

“为了增加游戏的可信度和戏剧性,塑造典型和丰满的人物形象,让人更容易产生代入感。”佐藤向她解释。

“也可能是同感。”中岛突然说了一句,大家都看向她,“很明显,是要参与游戏的人出于自身的经历和立场,要么认同或者同情这个人物,要么敌视这个人物。”中岛分析。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吉田健问。

众人皆陷入了沉默。

此时枪声响起,他们提高了警惕,沿着河流向上,佐藤的手指扣在机枪的扳机上,密切地注视着河岸。待他们转过一片红树林,一个被战火摧毁的村镇出现在他们面前,一群身着迷彩服的军人正在焚烧房屋和畜圏,带头的一个军官则在河边处决犯人。这种严肃和沉默让人的心都像是凝固了。正在佐藤看着那群人时,中岛指着说道:“快看,是石川。”只见她身着一身当地人的衣服,惊恐地躲在水边的草丛里,望着周围发生的事。

佐藤让吉田健开船靠近了石川,她原本想躲避,但是认出了众人的她,又跳进了水中,被众人打捞起来:

“没事吧?”佐藤关心地问她。

“没事,我也知道这是游戏而已,只是未免有些太真实了。”石川被带进船舱,一边换干衣服,一边和他讲。

“受伤了吗?”

“没有,我一进来就在一个像是地道的地方,他们带着我去见一个人,那个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他隐藏在一个树丛里边,跟我讲如果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惊慌,也不要奇怪,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我当时好迷惑,后来就跟着他们这里的女人做饭,缝衣服,然后就遇到这袭击了。”说话时分,石川递给了佐藤一张黑白照片,上边的两人一个是他见过的李致均,另一个女人却始终觉得面生,但又仿佛在哪里见过,只见他们二人身着的都是很老的吉利服,手持狙击步枪拍摄。

“这个人就是他,他说你认识他,说我也有一天会想起并真正认识他,我觉得很莫名其妙。”石川指着李致均说。

“嗯,这个人是前几天被以色列空军在叙利亚打死的朝鲜原军官。他怎么会出现在游戏里?”佐藤也很糊涂。

他翻看照片的背面,写着“1953年,2月28日”。

“这些应该是照片拍摄的日期。”佐藤自言自语,这时他的大脑中突然闪过了许多镜头,群山中的荒草被残雪潦草地覆盖,一个受伤的人拖着流血的腿向前爬去。他感到脑中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渐渐地,他听不到石川的声音,只剩下了耳鸣与风的嚎叫。

正在这时,石川也感受到了失重和摇晃,整个船舱开始进水,她和佐藤似乎被困在了这里,她打开舱门,水柱将她推到了一边,不一会儿整个船舱都被水淹没了,她和佐藤努力向外游去,但是出了船舱以后,他们却发现这里是无尽的海沟,而头顶的微弱光线完全不足以照亮这里,他们努力向上游去,但是最终却因为空气耗尽而双双沉入了海底,最后的一刻,他们的手紧紧抓在一起。

佐藤让这种濒死感逼得惊醒过来,石川同时也惊醒过来。此时沉浸舱的舱门被打开,技术人员和其他三人站在一旁。

“先生,设备显示您的情绪过于激动,为了保护您和这位小姐的健康,系统选择了强行结束催眠。我们建议您休息一段时间再来体验。”技术人员向他做出解释。

“怎么回事?”他问吉田健。

“我们也不知道!你们进入到船舱的没一会儿,突然就有一驾飞机从飞来,然后朝着河岸投下了炸弹,整个船就被引燃了。然后我们也就在这里了。”吉田健向他解释。

“后来我们见你们两个没反应,就叫了技术服务过来。”中岛补充。

佐藤抬头看了看时间,才凌晨两点。

“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地方踏踏实实睡一觉?”吉田春接着说。

“那女人们睡沙发,男人们去睡躺椅。没意见吧?”吉田春问道。

大家表示了赞同,各自去休息了。

第二天清晨,众人从昨夜的疲惫中爬起,日头已经很高。

“坏了,我们错过早餐时间了吧!”吉田春奈有些失望。

“还没有,现在八点四十。”佐藤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累得一下瘫在那里。

在餐厅,几人排队在餐桌上领餐。

“你睡得好吗?”春奈和中岛说。

“一般般,沙发太软了,不如床好睡。”

“诶!你看那边那个帅哥是不是朝我们这边看?”春奈扬着眉毛扭头指向餐厅的角落。

“有吗?”中岛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好像是,不过我觉得那是看美和的。”

“你干脆就说是看你两个就好了,诶?太不公平了,人生就是这样不公平。”吉田春奈抱怨起来。

等众人皆落座,吉田春奈开始抱怨:“佐藤,你那个游戏除了风光秀丽以外,我真的是看不出什么优点。”

佐藤无奈地点点头,表示听她的训诫。

“你看,我们当时玩《自然之家》,大家一起搭房子,种菜,还有……”

“可是那终究是过去时了。”佐藤喝了一口橙汁说,“我们也不是永远都是小孩子,什么东西都是挑最直接的,吃糖吃多了也会蛀牙,也会糖尿病。”

“首先,糖尿病和吃糖多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其次,大家玩游戏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受什么教育吗?我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有文化,看不起我们这些只是会低层次消费的,但是,你要知道我们才是大多数啊!”吉田春奈很不满他的态度。

“我支持你,春奈姐,糖尿病的确和吃糖不是正向相关的。”中岛试图缓和关系地瞎说一句。

“我说的这个是重点吗?我说的是咱们是来度假的,然后被弄成反战纪录片了,好吗?”吉田春奈回怼她。

“首先,我承认我的选择有问题,但是春奈姐你不能这样说,沙滩上唱歌的时候你也很开心啊?”佐藤解释道。

“诶呀,你这个人的态度,简直是……”吉田春奈表示很无语。正在这时,广播传来了通知众人参加体验开幕的声音,纷纷扰扰地起身离开了。

在去影院大厅的路上,吉田春奈和吉田健走在了前面,其余三人则走在了后边。

“你不能每天都摆出一副反对这,反对那的架势,这样会离人很远,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读过居伊?德波,连美和也一样啊。“中岛试图居中调解这种不愉快。

“那你读过居伊?德波的理论吗?”佐藤突然感兴趣地问起石川。

“我知道《美丽新世界》,所以我能理解你们的意思。吉田姐姐不是坏人,能愿意和我们相处,不容易,更何况我们也不是完全就处在一个所谓的高位上,我现在一样也得做便利店零售,还得扮女郎,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也是这其中的一环,她只是不太满意那种枯燥而已,对吧,前辈!”石川看着佐藤说。

佐藤沉默不语,他插着手穿过林荫道,所谓枯燥是什么呢?也许谁都会觉得枯燥吧!甜多了枯燥,淡多了也会枯燥,佐藤决定不去想它。

……

“大师哈桑为我们创造了一个高度自由的虚拟世界,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到他自己的所属,我觉得这就是一种高尚,一种美好。如果整个社会都能像《自然之家》那般,那对于人类而言就是幸运的,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公司才会不遗余力地买下这个品牌,为他进行二次创作,为大家提供我们公司全新的技术,来体验这种高自由度游戏带来的快乐。相信昨天大家在试玩其它游戏的重制版的过程中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在此我们将推出我们的崭新作品《自然之家2》与大家见面。”推介人在那里口若悬河,台下也配合地鼓掌。

新品的发布会结束后,众人来到了泳池边社交,目的自然是找到游戏的玩伴,这也是主办方鼓励的,吉田春奈很快发挥了自己社交达人的优势,找好了愿意与她合作的玩家。

“我姐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吉田健和佐藤说。

“没事,倒是你,很难堪。本来还想给你多创造接近中岛小姐的机会,结果……”佐藤也抱歉于此。

“不碍事,其实我也知道中岛小姐不见得能和我有什么交集,我们和我姐过去能玩到一起,但是连我也能感受到,我姐真的是太那个了,我早就该想到她一个大俗人,非要缠着我来,还总说我没眼色,中岛她恐怕就凭这一点也不太愿意我。”吉田健有些懊丧地说。

“喂,你别这么想问题。”

“不是,不是,真的,那不一样,我们小时候家在乡下,我父亲一直不着家,就是母亲和大哥在照顾家里,这两年大哥有了自己的家和小生意,就把我姐留在家照顾母亲,我算是我家唯一的一个‘文化人’,我不想一个人单闯,就经常带着她一起,横滨这里的个人生活太孤独,有时候没有家人,真得很难过。”吉田健自白道。

“谁也不可能是完美的,这或许是某种必然的机制。”佐藤安慰他,也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往事,想到很久都没有和父亲联络了。

“不说了,不说了,马上正式开启假期了,干嘛要这样。”吉田健自嘲。

回到房间,只剩下了佐藤、中岛和石川三人。

“吉田姐弟他们去隔壁的沉浸舱上线了,我们自己开始吧!”佐藤解释。

“诶,闹这种别扭!”石川叹气。

登陆了游戏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地中海地区的海滨胜地,身着蓝色和白色搭配的休闲服。

“我觉得这一身也太……”石川看着自己眼前的一身。

“太像是《华丽一族》了。”佐藤替她补充。说完便调整了参数,将众人的衣服换成了希腊和罗马时代的长袍,“怎么样,这样就应景了吧?”

“我们去干什么?总不能干坐在这里吧?”中岛问他们。

“我们可以先定一个酒店,要带土耳其浴室或者波斯浴的那种,最好带有地中海饮食的早午餐,然后再去别的地方。”佐藤滑动着选择屏幕说。

“等等,你这样还能说别人是庸俗?”中岛有些惊奇于此,“你的前辈一直这样吗?”她又转头去问石川。

“人是立体的嘛,复杂多面。”石川解释道。

“你不懂这个游戏的主旨,哈桑大师就是这么设计的,它可不是所谓的盖房子和种菜的游戏,只是那个时候没人想到这么玩而已。而且那时候是VR,连全息投影也没有,重制版才有了全息投影,和我们这种梦境虚拟现实完全不同。”佐藤向她们两个解释。

“我现在突然觉得你刚才和春奈姐抬杠是有阴谋的。”石川又露出了那个鄙视的眼神。

“你说得对,他就是想把她赶走,然后自己为所欲为。”中岛惠子也调侃起他来。

“喂,我好心好意的,让你们说成什么了?”

说笑中三人来到了海滨,开启了划船渡岛的游戏,海浪轻浮,风掠过旗杆,佐藤拉起了风帆,向着更深的海洋前行,中岛和石川则坐在一旁看着远方。

“假如真实地横渡地中海需要多长时间?”中岛问。

“不知道,这种无动力船,也许最快也得三四天吧,从最宽处。”佐藤说。

“我昨天坐在巡逻艇上看海豚时就在想,哪怕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为什么让人感受到它,还是能平静下来?”中岛反问他。

“这或许就是感知的魅力,我们认知一切的根本就是感知,如果能够欺骗感知,便能作用于意识和情感本身了。”佐藤望着这一切说。

船随着风浪,一路向着深海进发,石川用手舀起海水,尝着其中的滋味。

“我们回去吧!”中岛似乎是迎风流泪了。

三人回到岸边时,又是夕阳西下到海面时分,海水已经泛紫。佐藤收拾起缆绳看着她们面向太阳的面庞和脑背后的阴影,此时无论这光景是真假,她们的宁静却是真实的。

他们坐在浴室中,侍从在一边扇着孔雀羽毛,石川和中岛在帷幕中慵懒地吃着葡萄,佐藤则在另一边接受着牛奶浴和醍醐灌顶似的“优待”。等佐藤暂时离开后,中岛和石川开始了自白:

“说实话,我很羡慕你。”

“嗯?”

“你有得到他真心的关爱,这很难得。”

“这我知道,我原本认为他可能只是临时想找一个认识且好去接近的人,然后排解一段寂寞就好了,不过现在我感受到了他似乎还有另一重情感在支撑他。”

“很多人,始终无法找到真正内心的归宿,无论在别人还是自己这里,都是模糊不清的。”中岛说,她又补充:“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佐藤。”

“嗯!什么?”

“我在公司,曾经为了揽客户,也为了竞争提拔的机会,有过一段很违心的日子,做了许多现在想来不该做的事。”

石川有些愕然,不知应答什么为好。

“我希望美和你不要重蹈覆辙,永远不要。”

这时微风吹拂开了她们的帷幕,夜色下的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月亮从海面上升起来,涛声依旧,却有物是人非之感。

“你们做好准备去下一个游戏点了吗?”佐藤突然出现在她们背后。

“嘿,快出去!你怎么进来了。”石川赶忙捂紧了浴袍哄他走,中岛也赶忙裹紧了身上的轻纱。

“噢,抱歉,抱歉。”佐藤狼狈地被打了出去。眼见他关门出去以后,两人对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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