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雄见这老僧目光清澈,洞若火烛,彷佛把他看透一般,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老法师如何能信口开河,污人清白呢?”
老僧说起话来慈眉善目:“施主之神如虎下山,施主之气如鹰升腾。不杀人时,百兽尤然自颤,待杀人时,狐兔如何不惊。”
刘雄听了,哂笑道:“老法师这般神异,何不去做官,天底下不知少多少冤屈仇杀。”
老僧略点头:“施主所言不差,所以许多雄杰之士,皆有识人之能,细微之处,明察秋毫,危急来时,心血预警。人称魏太祖鼓弦,见螳螂捕蝉,其弦自有杀心,大将军惊而逃之。施主非凡人物,必然明白其中道理。”
刘雄赞同道:“确是此理,人发恶念,温室生冰,人发善念,春风拂面。只是老法师近身刘雄跟前,刘雄不曾感受法师丝毫,这般又是何故?”
老僧道:“这是因为老僧修习了《寂静禅定舍离经》的缘故,修此禅法,可以息一切意业,摄心敛气,于高深处,不起一切妄想,坚固庄严,乃是入神之无上妙诀~!”
刘雄不为所动道:“敢问法师名号,坐禅何处,问得在下杀人如何?不杀人又如何?此番来刘雄面前,莫非只是炫耀神功?”
老僧笑道:“真人面前,岂敢诳謼,老僧法号上明下净,无相宗作一执法僧,现在国朝一等建宁伯,楚东陆路都指挥使,恩授镇国将军,苏公门下行走,今日特奉苏公节令,特来寻施主助一臂之力。”
刘雄听了心中一缕忧思闪过,脸上喜道:“原来是九宗高人,小苏将军府中供奉,刘雄失敬,失敬!”又疑道:“此番南下,乃是刘雄私怨,岂敢劳烦小苏将军,又不知法师如何助我?”
明净法师道:“苏公知道你要去杀庐州杀人,特有一语,吩咐老僧告知施主:鲁山伯乃是国朝重臣,府中雄兵侍列,高手如云,如不可巧取,自当耐心等待,以俟天时。另有功法两门,尽数授予阁下,其一乃是方才《舍离经》,其二乃是《撼山劲》,于施主处发动,当有龙象不敌之威。其三乃是《虚空转步》,施展时北斗东转,南斗西移,藏身逃难,最是上乘。”
刘雄听明净要传他这三门功法,心里又惊又喜,只是可惜道:“小苏将军如此看重,纵是刘雄粉身碎骨,也不能报其万一。只是刘雄每当禅坐,杂念纷飞,自恐不能修习此等上等心法武功。”
他为人疑心最重,哪里肯吐出实情,只是道:“刘雄向来只是使用蛮力,怕是枉费法师一片苦心。”
明净法师道:“小苏将军自是知晓,老僧所传三法,皆有内功外功两用两修之妙理,施主只消施展外功,于神魂处并无大碍。只是这《舍离经》乃是宗内功法,非外人不得与授,我且收你做个记名的俗家弟子,你看如何?”
刘雄平白得了便宜,哪里有半分不愿,便道:“刘雄天幸,得蒙垂青,如此,便有劳师傅了。”
说罢就要虚着拜,明净法师把他看得分明,也不点破,笑盈盈把他搀住道:“老僧得有你这个弟子,祸福尚是难料,你我心知就好,不必拘泥俗规。”
二人进了客房,明净法师把功法招式一一都演示给了他,刘雄天资非常,只需一遍,便全部谙熟于心。他略作施展,只是外功,便有诸般神异之处,他难抑心中欢喜,先拜谢了便宜师傅,又朝南拱手遥谢了小苏将军,唤来船上仆役,要点素斋素酒,却听明净法师道自家不忌荤腥,两人畅谈许多,吃过之后,正值泊船靖江,此地三河交汇,西达庐州,南下江宁,东去鹿城,明净法师辞却刘雄挽留,在渡口下船走了。
这一处港口,泊着许多商旅巨舰,漕粮货船,另有许多小舟似泥鳅般穿梭往来,舟上汉子短打衣着,皮肤黝黑,呼喊喝叫,另有码头上许多精装汉子赤扎着膀子,拖运辎重,一片繁华景象。不远处有一个好大坊市,商铺鳞次,酒楼栉比,道中行人庸庸攘攘,太平车上载着货物,涌动前行。街边坐商篓中螃蟹,蛤蜊,活鱼扑腾,屋檐上挂着羊头,肚肺,腰子等不一而论,另有许多小贩拿着鹌鹑,斑鸠,鸽子,山兔等野味沿街叫卖,好不繁华,再往远处瞧,许多村汉村婆踩着高跷,披红戴绿,屡屡青烟中左摇右摆,正是扮神游走,周边唱曲儿的,磕头的,上香的,神色虔诚。
...神,仙...
...鬼,怪...
刘雄回想起方才与便宜师傅的对话,这世上有神仙吗?明净法师道,没有神仙。刘兄问,若没有神仙,那许多的神仙怪谈,又从何处而来?明净法师反问道,仙者,通明本性,不入因果,神庭之上,神仙亦排座次,封官建爵,何异凡人?刘雄再问,若无神仙,宝殿中的受众生香火的又是谁?明净法师笑道,释迦是乾屎橛,达摩是老臊胡,文殊普贤是担屎汉。刘雄又问,师傅每日参禅,又在红尘中奔走,可有成佛念想?明净法师道,须弥山上,红尘满地。十海波涌,浊浪滔天。又偈语道,心生法生,心灭法灭,有日普照,有目即视,风停浪止,一切缘空.
......
这番云山雾罩的话唬得住别人,却是唬不住刘雄,他心里只是笑,自己的便宜师傅,还功名利禄的心思,不比这些凡夫俗子差呀!
非是自己每天要被漫天神佛杀灭一遭,自己又何尝不是如红尘中跌打的凡人一般呢...
庐州郡,庐江府,鲁山伯宅邸。
郑棠身为国舅,府中最少有一个百户所的兵马护卫他,全部是大军之中披坚执锐的精锐兵士。
这些人手执军中利器,配合军中对敌阵法,行事又无顾忌,可不是银钩赌坊的局面可以应付的。
刘雄默运《舍离经》,藏身郑府周边酒楼,暗自观察府邸布局。
这座府邸墙高丈余,墙外都是平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墙内隐隐有犬吠声音,分明是训练良好的猎狗。正门处大门紧闭,门口守卫着四个兵士,目光锐利,打量着每一处经过的路人,还有一个卖梨子的正在与几个闲汉闲聊打趣,让刘雄瞧得仔细,显然是身着便衣的高手。大门边上留了个小门进出,透过门往里看去,内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甲士林立,刀枪锃亮,竟然比小苏将军府上还要严密一筹!
再看进出的仆役,都要验明身份,检查腰牌,水车的水桶,柴车的木柴,都要用刀反复穿刺,确保无人藏身其中,照他娘,这鲁山伯干了多少缺德事,才把自己宅邸围得如铁桶一般。
刘雄看了两天,心里已经有了计策。
暮色时分,郑府前人影稀疏,唯剩得四个兵士,卖梨子的小贩与几个闲汉说笑。
刘雄穿了一身与那小贩模样相同的衣服,先在酒楼后面得柴房里放了一把火,顿时间烈焰升腾,火光冲天,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引成火海一片,酒店的客人四散奔逃,伙计街坊等全部去救火,慌作一团。
刘雄佯作受惊的仆役,跌跌撞撞奔向郑府门前,呼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