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事?”李知县问道。
“我一路来此,途径十三个州府,各地民风不相同,在到达江南县之前,我在郊外的驿站留宿一晚,发现郊外驿站人员不足。虽然现在并非是战时,驿站人员仍有不可或缺的职责,为何仅有三人,而不是规定的五人呢?”
在本朝,全国的驿站是由兵部管理,在但是不同层级有不同的管理人员,在府州上的就由知府任命管理,在县上的就由知县管理。一般而言,驿站上须有五人,驿长一人,驿夫四人,一人分管驿马供养,一人分管驿舍杂事,二人分管传信。战时,驿夫多至八人,由本地百姓轮番上任三个月,负责传递战时消息。
“唉,说到此事,本官也十分头疼,请入书房一叙。”
章如竹点头,跟着李知县进入书房。
卜银第一次使用沙袋,差点儿累晕在半路,幸好柳嫣然带上了褚一安,最后还是褚一安把卜银背回来的。
“没事儿的,第一次都是这样。”柳嫣然安慰道。
卜银还是觉得很羞愧,就自己这个样子,报仇岂不是难如登天。
“嫣然姐姐不用安慰我,我自己心理有数的。”卜银暗下决心,等到晚间无人时,自己绑上沙袋围着宅子散步。
“还是要循序渐进的,我第一次用沙袋,还差点把腿弄伤。”柳嫣然撇撇嘴,对自己曾经的糗事毫不在意:“明日你就会好很多的。”
卜银点点头,把头埋在褚一安的背上。
“我说小鬼你可别哭啊,我这身衣服可是新做的。”褚一安调笑道。
“我才不会!”卜银的眼泪立马消失,心里那点儿难受荡然无存。不过她还是有些失落,要是自己像话本子里的主角一样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复仇。
“你学武功晚,觉得辛苦也是正常的。”褚一安笑道:“虽然我天赋异禀,一学就会,但是你又不是我,嘿嘿。”
“褚大哥,你就是轻功比较好而已,其他的还没我好呢。”柳嫣然鄙视道。
褚一安一伸腿,想要踢柳嫣然,柳嫣然轻跃一下,踩着褚一安的脚就上了屋顶,看着柳嫣然不屑的眼神,褚一安怒火中烧,放下卜银就追了上去。
卜银也不急,褚一安虽然生气,但是下手很有分寸。
褚一安个子不是很高,柳嫣然长得又比较快,虽然年龄相差不少,但是个头就差不多。褚一安和柳嫣然打的难舍难分,又要小心不破坏别人的屋顶,两人觉得打的也没什么意思,柳嫣然一个收手就落在了卜银的面前。
“今天就算了,改天再来领教褚大侠的功夫。”柳嫣然挑衅地笑了笑,然后拉着卜银就离开了。
晚上吃完饭,卜银在屋内打坐了一刻钟,又绑上了沙袋出门。江南民风淳朴,晚间出门也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更何况柳溪午买的宅子就在县衙后面,更是安全。
卜银一边散步一边思考自己未来该如何报仇。她年龄尚小,除了医术还不错,巫术还不够精湛,武功就更别说了,近日才开始练习,到底该如何报仇呢?
“是你?”
卜银正想着,突然听到一个男生的声音,抬头一看,自己并不认识。
“你是神医馆的小药童吧?我今天在神医馆看到你背着一个小药篓,想必是那里的小药童吧?”章如竹温和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迷路了吗?”
“没有,我出来散散步。”卜银礼貌的笑了笑。
“没事就好。”章如竹道:“看你好像有心事?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说。”
卜银看了看他,没作声。
大哥,你谁啊,我跟你说我要杀人吗?
“我和你是萍水相逢,想必你认识的人和事儿我也并不知道,有个人给你出出主意总比自己憋闷的好。”章如竹一副暖心大哥哥的样子,声音极具磁性。
卜银想想也是。
“多谢你的建议,我知道了。”说完,卜银就继续散步。
章如竹一脸问号,难道不是跟他说说?
“你这小丫头还挺有个性。”
卜银没理他,谁会将自己的血海深仇四处张扬吗?
章如竹见卜银不搭理他,越发来了兴致,感觉她和自己第一次见弟弟一样,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什么都不肯说。
“你这小丫头,看起来也就十岁的样子,怎么心事这么重,有些事情说出来,心理也会舒服一些。”章如竹继续说道:“我弟弟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就是你这样,什么都不肯说。幸好我问了我爹,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弟弟竟是我爹的外室所生,太可怜了。”
“什么是外室?”卜银问道。
章如竹见她似乎真的不懂,心想她一定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
“外室就是,就是,”章如竹顿了顿道:“外室就是男子没能娶回家的女人。”
“为何不娶回家?”
“因为家里有正妻。”
“那为何还会有外室?”
卜银的疑问让章如竹噎住了,卜银见他答不上来,睁着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看的章如竹心里发毛。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弟弟出生后,那个外室就死了,他都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想必心里一定很苦。”章如竹感慨道:“刚刚看到你的样子,我就想到了我弟弟。”
“你是想通过你和你弟弟的故事,让我讲述我的故事吗?”卜银问道。
章如竹嘴角抽搐,这小孩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很抱歉,我目前不是外室,我也没有哥哥。”说完,卜银就继续散步了。
章如竹叹了口气,“为什么江南的小孩儿比京城的小孩还要难搞啊?”
章如竹没有感慨多久,书童就找到了这里。
“少爷,老爷来信了!”
“给我看看。”
章如竹立马伸手拿过信,打开飞快地看完,“皇帝要开始选秀了。”
“啊?”书童一脸疑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啊什么啊?”章如竹伸手给书童弹了一个脑瓜崩:“皇帝登基三年了吧,恐怕早就动了选秀之心,要不是皇后的母族实力强大,登基第一年他就会选秀了。”
“皇帝还真是好色。”书童撇撇嘴。
章如竹没说话,心里盘算了一些事情,将书信塞给书童就准备回县衙了。那边卜银看到章如竹离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过刚刚章如竹的话,她还是听进去几分,与其自己瞎琢磨,不如问问师傅和卜敬爷爷。
想到这里,卜银就回到自己的院子,开始给师傅写信了。
章如竹的上任仪式很快完成,由于李知县准备万全,交接也非常顺利,剩下的就是章如竹要自己去拜访一下本地的富豪乡绅,这是知县上任的潜规则,几乎每一任都要去拜访。
虽然本朝的商户地位依然不高,但是对本地区的影响和势力依然不容小觑。
“章大人,本官这就要走了,希望章大人官运亨通,勤勉治下。”李知县带着行囊和一些随从就坐车离开了。
章如竹送走了李知县之后,算是正式上任江南知县了。
“少爷,那个粮草册子明明就有问题,您怎么不说啊?”书童很是不理解。
“笨,就算是有问题,我们都能看出来,他能不知道吗?”章如竹嫌弃地看了一眼书童:“他是升迁做了我的上官,我把他在这里的错处捅出来,又能拿他怎么样?”
书童挠挠头道:“少爷,虽然您的官职比他低了一阶,但是您的身份……”
“闭嘴!”章如竹一把捂住书童的嘴,低声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吗?这么大声说出来干什么?!”
书童眨眨眼,表示不再说了。
章如竹这才放开书童,嫌弃地把手在他身上蹭了蹭。
书童不好意思的低头,跟上了章如竹。
选秀的公示很快就到了江南,让不少人心驰,老百姓们围在衙门门口的公告栏上。
“这上面写的什么意思啊?”一个人问道。
“上面写的是:朕绍膺骏命,慈旻恩荣,诸道昌平。国荫天道之眷,乘日月之隆,粟积绢垒,以为昌盛。夫本朝素赖道统,以应乾坤,天命阴阳,不可或违。朕逢华岁,适值嫔纳,而又承兴庆之训,奉崇孝之节,为正隆阴阳,续宗庙至绵延,遂立诏天下诸道州县,广选秀女,以实六宫。”另一人念道。
“啥意思?”
“就是皇帝要选秀了。”
“哦。”
有人欢喜有人忧。老百姓并不是很在意皇帝要不要选秀,但是对于各地的富商以及本地的官员来说,这是一个升官加爵、家族繁盛的好机会。
江南知县章如竹不过弱冠,还没有孩子,家族中的适龄少女也不必他操心。但是江南的富商家中已经炸开锅了。
“做什么选秀,我就希望我女儿嫁个普通的人家,顺遂一生。”常夫人道:“做了皇帝的妃嫔只是看着风光罢了,还不是个小妾吗?”
“你还想让你女儿做皇后不成?”常安山笑道:“环儿若是做了皇帝的妃嫔,那咱家做个皇商指日可待,你一介妇人,目光短浅。”
“你说什么?”常夫人尖叫道:“我若是目光短浅,怎么会看上当时还是货郎子的你?!你现在说我目光短浅?到底是谁目光短浅!你给我说!”
常家一片混乱,常笑抱着头跑了出去。
万家确实一片祥和。
“常夫人肯定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儿去选秀,但是咱们有两个女儿,她们肯定都愿意的。”万夫人娇笑道:“嘉钰和碧瑶,你更中意谁?”
万宗斌抚了抚胡须,思忖片刻道:“我更中意嘉钰。嘉钰是姐姐,相较起来比较稳重,碧瑶生性活泼,我更希望她留在身边,能承欢膝下。”
“我也是这样想的。”万夫人身子往前探了探,“我已经给碧瑶看好了一户人家,是个读书人……”
万碧瑶在门外偷听到父母的谈话,咬了咬下唇,悄悄跑向了姐姐的房间。
恐怕只有柳家没有任何动静了。
柳溪午像是完全不知道选秀的事情一样,晚饭前让卜银和柳嫣然去隔壁买一筐烧饼回来,她最近非常馋这一口。晚饭时,几人吃的津津有味。
晚饭后,卜敬正躺在床上看话本子,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是卜银吗,进来吧。”
卜银推门进来,正看到卜敬翘着腿自在的样子,心里略感欣慰。
“卜敬爷爷,我有事情想跟你说。”卜银一脸严肃的样子让卜敬也收起了玩闹之心,坐了起来。
“什么事情?”
“从我知道全村被屠的事情以来,我还没有和您坐下来安静的聊一下,未来到底该怎么办。”卜银低下头,有些羞愧:“我坚定地想给娘亲报仇,但是我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卜敬沉默了,他一直把卜银当小孩子看待,时间久了,也或许她的报仇之心不再强烈,像圣女所希望的那样平平安安的生活。
“我知道,我医术不比师傅,巫术还没学好,况且,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报仇何其艰难。”卜银一边盘算一边说道:“话本子里的那些我都没有,但是我一定是要报仇的。”
卜敬安抚地拍拍卜银的肩膀,温柔地说道:“孩子,我知道你的决心,接下来我要说的很关键,你我二人是巫族的幸存者,本就肩负着更重的责任。且不说未来如何,现下你要做的便是学好本领。皇帝又如何,如果他真的很强大,当年又何必寻求我们巫族的帮助?”
想到这里,卜敬冷笑两声:“那个人最得意的就是登上皇帝的宝座,他如此大费周章,处心积虑,越是珍惜越是怕失去。你明白吗?”
卜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孩子,你师父还有半个月就要出关了,你且不要多想。”卜敬摸摸卜银的头:“这段时间,你多是紧张惶恐,后日去山里先放松一下自己,后面的事情,我想和你师父商量一下具体的对策。”
“是。”卜银点点头,还是有些丧气。
卜敬看着卜银的样子,心里满是心疼。
夜风微凉。
卜银看着星空,想起自己和娘亲离别时的场景,眼泪不自觉的簌簌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