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可以跟任何人面对面坐着，但绝对不能是两个身体裹得密不透风的黑色怪人，尤其是他们还会发出嘶嘶的怪声，即使知道是带着防毒面具的呼吸声。
“别看我，陆行舰不是我烧的，人还是你们杀的，我就是个进来挨打的实习生。”
“……”
他们不会讲话，不意外，兹尔塔感觉这样的吓人玩意张嘴也不会说出什么让人高兴的字眼。
经过辨认，那位滚到兹尔塔脚下的就是那位代理人，面貌看着挺惨的，眼镜破损，头发烫卷了，身体有轻度烧伤，虽然伤的地方不少，但没有什么危险，最惨的可能就是，颧骨靠近眼眶的地方被眼镜碎片划了一下，有破相风险，幸好眼睛没有因此受伤。
不知道忧是怎么和那两个怪人交流的，双方确认了交易关系，很吓人，忧为他挡开的是用来猎杀荒原兽群的大口径子弹，只用一发就可以让他东一块西一块了。
忧又一次用了“镜子”，来帮助众人转移，和前面不一样，这次的行动范围很大，一直通往万事屋，路上自然又遇到了那些无法述形的移动碎片群，这次满大街都是，忧告诉他那就是人在镜子里真正的样子，人看见的镜中之物都是光反射的虚像，真正的镜中人是无法被自己认知的，声音也如此，怪不得那些所谓的首相之腕是那么个抽象模样。
兹尔塔还想深入问一些，万事屋已经到了，有那么近吗？
忧直接带代理人去店长的休息室了，他和两个绝世怪胎待在三层，面对面坐在一角的方桌前，德姐不在，整个楼层就他们三个，就他们三个。
哦……
几乎胡思乱想复盘了上面那些信息，还有什么能分开自己注意力的东西吗？想想想想。
对，到亮处后忧的眼神看起来不大愉快，兹尔塔隐约看见她好像在皱眉，在她看见那两个黑色怪人时。
虽然说可能是什么再平常不过的理由，兹尔塔觉得里面一定有些隐情。
……
……
……
编不下去了，受不了，如果他们再不出来找他的话，他说什么也要去休息室找他们，或者到外面透气也行，这两个鬼东西不但会发出嘶嘶的呼吸声，身上还有股刺鼻的化学制品味，最要命的是，他们完全没有交流，非常一致地盯着他，两对红色电子眼隔着防毒面具的护目面罩透出危险的光芒，还有武器，是的，忧完全没有理会他们身上的武器。
他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右手，小指断口突然有点隐隐作痛。
“你们主子是我雇主，咱多少是个半路同事，听同事一句话，你们看看别处行不行。”
“……”
“……”
兹尔塔站起身，他们毫无反应，兹尔塔向电梯走去，他们仍无反应。
直到电梯彻底关门上行，他的心才得以安稳。
店长布置的法术现在看来真的很有用，安定效果很好，他本来很想推门询问进度，顺带抱怨一下把他晾在客厅的行径，嗯，现在他冷静很多了。
“店长，我不是很受得了忧把我晾在大厅的行为，那两个……怪家伙给我的感觉很差。”
不是很冷静。
店长与代理人此刻就如几个小时前会面时的模样面对面坐着，只不过此刻代理人已经没有先前的从容，失意地在店长面前不停搓上半边脸，甚至兹尔塔唐突的推门也没能打断她的动作。
没看见忧的身影，镜子被挪走了，放在书架旁边，窗户大开，外面是市井的喧嚣。
“啊，兹尔塔，真巧，我准备叫你带着另外两位朋友一并上来的，让你们久等真是抱歉。”
“我还要下去找他们？”
店长微微歪头：“不方便吗？那请留下吧，我来……”
“啊不，方便，方便。”
兹尔塔踏进休息室的脚又缩回去了，迟疑半分后，他还是转身关上门，回电梯下行，即使心中完全不愿意这么做。
铃声过后，兹尔塔走出电梯，他下意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来判断等会该不该捏着鼻子跟他们说话，嗯……嗯……嗯？
没味，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兹尔塔心中一跳，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见了？
他快步走进大厅，却看见那两个黑色身影依然在原地，兹尔塔松口气
“喂，你们，店长找。”
他们动了，缓缓起身，然后向兹尔塔走来，看见这他们靠近，兹尔塔感觉闷得慌，于是向电梯退去，直到他们也走进电梯，在狭小的空间之中，兹尔塔有种会被这两位压死的感觉，嗯……他们身上那股味呢？
“店长。”
代理人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毕竟也没离开多久，店长面朝他们微微一笑：“也就是说，两位就是本次委托的货物内容……芙罗代尔小姐，贵方仍希望与万事屋达成交易，这是彭贝尔先生的意思，您确定吗？”
“是的……是上校的意思。”
“兹尔塔，过来。”
“哦。”
走到两人中间，兹尔塔看见代理人的正面，她比刚刚的情况好不少，但已经弯下的脊梁就足够表明这位代理人的憔悴了。
“我相信我的员工都有按照风险估价的能力，您应该清楚这份委托的风险所在，芙罗代尔小姐，不如向兹尔塔透露一些……”
一场愉快轻松的交易总是需要彼此坦诚相待不是么？
“我明白……但万分抱歉，我无法说任何细节，即使只对您，我身上已经携带了……很抱歉，会死。”
“即使，在保密协议的效力之下吗？”
“是的。”
携带。
携带能让她绝对缄口的某种事物吗？
兹尔塔忍不住插了一嘴：“如果只需要描述其风险如什么呢？比如说难如登天这种最基本词汇。”
代理人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放下手，因为揉搓而涨红的眼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只需要一个大概的描述来告诉我接取你们委托的风险性，这是最低限度，可以吧？”
“这……”
“兹尔塔……不，这样很好。”
凭心论价。
唯心感受委托的利害，最后自行评估价格，其中对委托详情的细节评估是关乎自身万全的重要事项，兹尔塔可以参悟到这一点，里面每一个细节都会产生各种不同的因，最后导致自身处境的果，说到底，就是分辨是否在接受范围内而已。
但单凭别人的描述来评估，这实在太蠢。
“在不暴露你自身身份的情况下，风险你应该可以接受。”
这么说，暴露身份的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政变，局势紧张，先前的回旋镖已经开始往回打了。
“兹尔塔，万事屋在企业与雇佣平台之间的区别在于我们会为员工负责与提供扶持，虽然我们绝不会在你委托进行期间做出任何干涉，但在委托结束后……”
店长从一边张开的裂隙中掏出一份本该早些出现的员工合同，上面只有一行字，与下方的落款区域。
“在交易结束后，万事屋将是您的盾。”
毫不严谨，绝对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甚至代理人在瞥见其中内容时更是惊讶于它的随意，但这么一行字也许就是万事屋存在百年的底气。
更何况交易期间有忧随行，兹尔塔相信自己的能力，更相信忧的。
“这样的话，代理人小姐，我很乐意接受委托。”
协议部分比想象中的简单很多，也许是完全没有打官司的机会，这份完全私人的合同只需要兹尔塔签上自己的名字。
卷入政治风波，甚至可能引起战争，如此背德，如此被以前的他所憎恶。
不一样了，他是兹尔塔，是万事屋的兹尔塔，兹尔塔只有一个，而非为了某个小国的家族存续理念而牺牲的背负者，他现在要为自己服务，即使是去做一件荒唐透顶的事情。
“好，我愉快地宣布协议生效，其中行动的细节便由你们自行敲定，兹尔塔，鸰子应该为你准备了通讯工具？”
“有。”
“已经准备了啊……”
裂隙在店长平举的手上张开，里面掉下两台手机，嘶，不得不说，兹尔塔开始感觉店长可以从里面掏出任何东西了。
“和市面上相比，这两台万事屋自制的通讯工具不受市面上任何一家通讯企业的系统监管，它可以让你们真正不被监控地在网络上活动，里面有万事屋私人的通讯软件。”
两人接过手机，手机款式很平常，和市面上的手机没两样，不过现在好像是没电的样子，怎么按都是黑屏。
“两机的联系方式已经互换了，在这里线上交流能保证你们的安全，兹尔塔，来一下。”
店长起身，在另外两人疑惑的目光下走到休息室中间，兹尔塔会意跟上，待站到店长面前，店长突然抬手，清脆的响指声过后，两人出现在一处昏暗的平台之上，这里是万事屋的楼顶，楼顶上还有第三者。
“忧？”
雨水与不妙的红色液体在忧的雨衣上往下滴落，忧神色平静地站在两人中间，仰头看着他们。
“我回去看了，好快，出入城市的连接点被监控，城市边界也有了结界发动的反应。”
“什么意思？”
“塔伦斯已经开始戒严了。”
兹尔塔愣了一下。
“我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
忧丢下一枚染血的徽章：“他们能追踪我。”
兹尔塔感觉呼吸要停止了。
“你对首相之腕动手了？”
问题还真是够大啊……
“麻烦了，我们还只在计划阶段，什么实质性的准备都没有，忧，可以帮我置办点东西吗？”
“不行。”
“为什么？”
“他们，很快，现在离开，不能停留。”
“现在离开？太匆忙了，局势既然紧张，就应该等风头过去，我不认为我能做到悄无声息地带着他们出城，尤其是身体没有恢复的代理人。”
“不行，他们能找到，承担风险，万事屋不行，承担风险，你也不行。”
这……
“兹尔塔，我知道有人能带你们出城哦。”
“啊？”
旧城深处，即使是初来乍到的兹尔塔也能感觉到周围安保的加强，忧看来并没有暴露身份，他们正常走在街道上，与如临大敌的巡警一遍又一遍擦肩而过，最后停在一家带着橱窗的二层木质咖啡店模样店铺前，应该是时间还早清晨的缘故，店铺没有开业。
悦耳的铃声夹杂忧的铃声，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太早了，没开业。”
忧推门走入，穿过摆着小圆桌的堂食区域，径直走到柜台前，柜台后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小忧？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你不是刚回来么？哦，兹尔塔，你也在？”
德利塔娜坐在柜台后，趴在台上歪头看着柜台外正在仰视的忧，忧背对着还站在门口的兹尔塔，低头不知摆弄了什么，德利塔娜直起身，拿起了手机。
“找林白？他捉弄你了？”
兹尔塔走进店里，这店内的布置很清新，由厚重原木制成的桌椅有种复古的美感，唔，复古是万事屋集体的爱好么？
忧摇摇头，德利塔娜一耸肩，随即转过身，刚准备对身后的房间开口，房间门自行打开了：“我听见了，”
睡眼惺忪的年轻男人扶着门框走出房间，兹尔塔从他的肩后望见一个的杂货间，里面摆满架子，浓郁的可可味从中飘出，男人因为没睡醒的缘故，脚底踉跄一步，然后飞扑到柜台前，差点撞上了德利塔娜，男人不好意思地对翻白眼的德利塔娜笑笑，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到：“是来看望我的吗？”
忧摇摇头，幸好来前店长帮忙弄干了雨衣，柜台前的木质地板因此免灾潮湿之灾，这次兹尔塔看清楚了，忧的手伸出雨衣，手中握着一台白色的小型手机，她戴着指套的拇指开始打字：“林白，螭离说你有一条可以安全出城的路线。”
绷带套指套，怪哦。
“哦——你们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想出塔伦斯呢？我已经听到些风声咯。”
林白这个回答，倒也不愧店长将他称为万事屋第二人了，他们来到这家店已经很赶了，所以时间没过多久，他怎么能知道的？
“兹尔塔，这是他接下的第一个委托，他要出城。”
“是吗……不巧，我那条运货渠道中午前就要受到管制了，我的一些朋友给我带来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我本决定老实一回……”
话毕，林白看向兹尔塔：“赶时间吗？”
“赶，您现在向我们开放，我们现在就能走。”
“这样啊……”
他挠挠快乱成鸟窝的乱发，然后呼出一口气来：“行吧，看来早餐需要迟上……哦，没得吃了，送你们出去后我就得作为这条运货路线的所有者签署临时管制协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