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北魏将军墓的甬道是个典型的‘之’字结构墓道。
通道拐弯处,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
那个身影正手捏玉梳,伴着头发鼓荡飘起,似乎正在对着铜镜一下一下整理妆容。
许是古人没用护发露的习惯,那东西的头发枯的跟乱草一般,随着手中玉梳上下翻飞带落大把大把的头发。
不多时,便露出一片白漆漆,泛着暗光的后脑壳来。
众人被骇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耳畔只余心脏“咕咚,咕咚”的跳动声。
慢慢的,那东西停下手上动作,似是想捧着脑袋要扭过身子来。
墓中一片死寂,就在众人快要抑制不住心头之时。
“咕噜噜。”
一阵异物滚地而过的轻响过后,那截呈弧形的甬道处一下变的亮堂起来。
却是陈青烊用了股子巧劲,将自己手里的电筒沿着石板地面甩了过去。
只见一道影子歪歪扭扭的,被灯光拉长后投在墙壁上。
投待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众人原本像是被灌进铅水的身子也好像慢慢回复了知觉。
这哪是什么鬼祟,分明就是个早已风干变成了的死尸。
只是头发这东西实在太难腐化,经历幽幽岁月后依旧稀稀拉拉挂在它的头骨盖上,被盗洞处涌进的空气一吹后不时鼓荡而起。
外兼墓室里的诡谲气氛,顿时给人种三分似人,七分像鬼的惊悚感。
张胖子这些死人财发惯了,下墓后心里本就处处透着恐慌,冷不丁瞧到这么个东西,不被吓的腿肚子转筋才怪。
“这死鬼忒不是东西,都变成腊肉了还不消停,老子等会就给你一把火烧了!”
回过神来的张胖子故作镇定,可面上那仍未散去的铁青却怎么也做不得假。
说着,面色尴尬瞥了眼身后。
他平素间最好跟手下吹嘘自己豪胆赛子龙,孤勇胜姜维,可此刻却被一具干尸差点吓尿了裤子,心中又怎能不羞恼气急。
骂了几声,便掏出个防风火机一踹身旁的小弟。
“单雷鹏,你去把那东西给老子点了!”
“大…大哥”,这人似乎也被吓得不轻,顿时哭丧着脸连连摆手。
“我不敢,我刚才明明看见那东西的手在上下摆动来着。”
张胖子听完骂骂咧咧的,抡起手里的电筒劈头就打。
“狗屁,老子平常白教你们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碰到这么点场面就吓破了胆还想发财…”
骂了一阵,眼见自家小弟仍旧怔怔盯着干尸动也不动,张胖子心头刚压下去的恼火又一股脑涌了上来。
合着前脚才跟苏赟这个大金主吹嘘过自家团队多专业靠谱,后脚所有小弟就全被一具死尸给吓破了胆。
这要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在道上做生意?
此念一起,张胖子登时恶向胆边生,直接掏出枪开口就骂:
“还看什么看,你他妈是想把这死鬼看活过来跟它谈恋爱吗,没听见我声音是不,老子让你把它烧了!”
看起来大哥的淫威当真是赛过厉鬼。
那个名叫单雷鹏的盗墓贼虽一脸的不情愿,可迫于那黑洞洞的枪口,只能龟爬似的一点点向前挪步。
“别乱动,那东西不是人。”
众人正屏息凝神等着看戏,谁知陈青烊却一把揪住单雷鹏的领子将其给扯了回来,随之转身看向张胖子那张铁青的肥脸。
“而且那东西是活的,我要是你,就绝不蠢到让自己手下去白白送死。”
这下子,众人刚平稳下来的心跳又瞬间涌到了嗓子眼。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张胖子听完这话立刻打起手电照向甬道。
好巧不巧的,那具干尸此刻却又用一种极为滞涩怪异的动作重复起先前梳头的动作。
伴着两只枯手一上一下的同时,那个白漆漆的头壳一下扭转过来,它脸上皮肉尽失,两道黑漆漆的眼洞正对上张胖子的视线。
“陈…陈先生。”
他唇齿哆嗦着惨叫一声,僵着脖子扭动毫无血色的肥脸,可身旁哪还有陈青烊的影子。
极端惊恐之下,张胖子抬手对着甬道处“啪啪”就是两枪。
要说他的枪法还真不赖,两颗子弹正正穿过干尸的脖颈,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那颗头骨掀飞后咕噜噜滚向地面。
可等他撞着胆子再次看向甬道,那东西的双手却仍放在空荡荡的肩头上,一上一下做着梳头的动作。
这下子,张胖子心头刚因膛火壮起的几分胆魄又顿时烟消云散。
幽冷阴暗的墓室,失了脑袋还能活动的干尸,怎么看这场景都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诡谲阴森。
正在众人双腿抖的跟打摆子一般,准备寻机而逃时,陈青烊却捧着一堆先前打盗洞时从券顶掉下的碎砖折反回来。
“你们这是干嘛?我只说那东西不是人,又没说它是鬼。”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挑了块还算完整的青砖在手中掂量一番,而后便一甩膀子朝那具干尸砸了过去。
伴着一声砖石撞在墙壁上的闷响,干尸咯吱咯吱扭动的右臂顿时软绵绵的耷拉下来,接着陈青烊如法炮制,又挑出几块砸了出去。
只是让苏赟等人不解的是,这些砖头的落点却并非那具古尸,而是尽数擦着它的身体砸向了周围的空气。
“都闪开,贴着两侧的墙壁爬下。”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陈青烊突然一声大喝,而后捡起一块最大的青砖铆足劲便砸了出去。
砖块与暗红色氅衣相触碰的瞬间,那具干尸的四肢突然僵直炸起,像是被人托至半空后又用力一扯,硬生生给撕成了个七零八落。
尘土飞扬间,几声“簌簌”的破空声疾掠而起。
眨眼间点点寒光迎面刺来,陈青烊却是双腿微微下蹲,也不见他腰跨如何发力,便在仰身间顺势空翻而起。
半空中,寒芒擦着他的冲锋衣一闪而过。
陈青烊稳稳落地,那项名为“伏魔”的神通,带给他的不止心剑相连的异感,还有极致的反应速度与肢体协调能力。
这其中包含不同的臂展适合怎样长度的剑身,手腕发力的技巧,剑身撩刺,挥转时角度和平衡的保持。
很神异的,他发现这些击技之法如同烙印般镌刻在身体肌肉之中,完全不用他去融汇贯通,自然而然就理解学会了那些晦涩难明的剑招和定式。
因而,对常人来说这种看似高难度的屈腿空翻动作他如今做起来却是稀疏平常。
待尘烟慢慢散尽,贴在墙壁上的众人才装着胆扭过头来。
再望向甬道时,那具干尸已被莫名的力道扯成了尸块,而他们原本站立的地面上赫然插着十余根筷子粗细,烦着锈色的铁针没入砖石。
不难想象,如果没有陈青烊刚才那声提醒的话,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何种下场。
惊魂过后,死里逃生的众人皆喘着粗气席地休整,唯独苏赟却像是发现了什么,踱步走到那具干尸原来所在的位置。
“咦。”
他打着光一阵摸索,不多时,便用电筒在满地尸块中挑出一根根晶莹的丝线。
“这是,机关尸人俑?”
“嗯。”
紧随其后查看情况的陈青烊微微点头,“这些丝线原本连在甬道的墙壁之上,只不过先前光线太暗你们才没有发现。”
“难怪,陈先生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苏赟惊叹一声,言语间却显得极为惋惜。
“可惜了,这种东西我只看到过片言记载,要是能完整带出去的话价值不可估量!”
陈青烊实在搞不懂这些人的心态,明明刚才命都差点搭进去,现在却又记挂起了墓中东西价值几何。
等了半天不见苏赟起身,刚要询问,谁知。
“那…那里”,苏赟突然哆哆嗦嗦转过头来。
他脸上纸白一片,指着甬道里深沉沉的黑暗,牙关打颤道:
“刚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你确定?”陈青烊提气嗅了嗅,下墓后直到现在,他在这里也没发现有半点鬼气存在。
“嗯。”
苏赟重重点头,两眼恐惧中杂着不假思索的笃定。
七八双眸子带着惊恐齐刷刷望来。
无奈下,陈青烊只得又捡起块砖头扔进雾蒙蒙的甬道。
“哐当”
黑暗中顿时荡起一连串回音,同时响起一道女人尖笑似的凄厉叫声。
他故技重施,夺过苏赟手中的电筒后用力甩出。
光束摇曳翻转中,独见一双绿油油的瞳孔在甬道中一闪而过。
陈青烊将吓瘫软的苏赟一把绉起,迎向众人询问的目光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
“不是鬼,好像是一只猴子?”